标题:《出使日记续刻》节选 内容: 《出使日记续刻》节选作者:清·薛福成出自————《筹洋刍议》出自————《中国古代历代兵书》   《出使日记续刻》节选①光绪十七年(辛卯)三月初二日记亚洲诸国,酷慕西法者莫如日本,甚至改正朔,易服色,即西人亦姗笑之。 然二十年来于富强之道,竭力整顿,颇能大著成效。 即如商务一端,已远胜于中国矣。 大抵通商之要,不外四端:曰培物产,工制作,精仿造,广流通。 四者既备,乃可与各国争衡。 中国不知此理,一切听其自然。 丝茶两宗,本恃为出洋巨款,今则日见其衰。 售之西人,西人谓其货愈劣,若有戒心。 日本、印度、意大利、法兰西,乃起而攘其利。 且自洋货入中国,而华货之销于中国者,亦日见沮滞,近且停工不作。 洋布盛则土布微矣;洋①出使日记续刻》收入《庸庵全集十种),共十卷。 纱赢则土纱绌矣。 细至洋针、洋线、洋钮、洋刀,无不尚西人所制,迩复制造食物,仿织绸缎,精益求精,务夺我利,此中国未获通商之益,反受通商之害也。 日本则不然。 国中土产,培植壅护,灌溉剪裁,必求佳种,必令丰收,一切所出,今胜于昔,是物产培矣。 铜器、漆器,本属擅长,近如鱼鲱、鹿脯、紫苔、果实,无不慎加选择,味美物良,况如纸料之佳,磁器之美,无不贩致远近,是制造工矣。 仿造西货,率多形似,如所制寒暑针、风雨表、钟表,机括具备,价又极廉,西商射利者,转贩东洋之物,指为西洋所造,是仿造精矣。 日本地小物稀,曩时通商中土,其货有限,今则制造日多,且精皮酒一项,西人亦喜日本所酿者,自远来沽,是流通广矣。 此四者,振兴商务之本也。 中国有一于是乎? 然则讲求西法以夺西商之利者,环顾亚洲,舍日本其谁属哉! 四月初六日记近百年来,西洋诸国,多得养民新法。 其最盛者:美国产业于八十年之内,多至四十三倍;英国于八十五年之内,产业多至六倍;法国于六十年之内,产业多至三倍。 盖美多旷土,皆系膏腴,可以开垦,故收效最速。 英国得新式机器,制造各货,并通商五大洲,故能坐致富强。 美有七家,共得银四百兆两。 英有五家,共得银一百兆两。 德有二家,共得银二千五百兆两。 法有一家,得银一千兆两。 诸商之致此巨富,实众工人胼胝辛勤所致也。 因此各工人设会,日同心会,又日同合会。 计德、美各有六十余万人,英有八十余万人,法国人数更多。 动辄停工,实非与上为难,不过求工资饶裕,且一日中限定作工四个时辰,以资养息也。 六月初三日记《传》云:“或多难以固其国。 ”吾于今之日本见之。 日本自魁柄下移①,而平氏、源氏、北条氏、足利氏、织田氏、丰臣氏、德川氏,迭起称霸,国主虚拥神器②,逾七百年。 咸丰、同治之间,德川氏之势日衰,而诸侯并起力争,英、法、俄、美兵船环伺互逼,于是内讧外忧,纠结莫解。 有二三豪杰者流,起而倡议,谓不合于一,不足以御外;不和于敌,不足以靖内。 因尽废诸侯而退德川氏,以全国之权归之国主,陆续与诸国通商,步趋西法,名日维新之政。 三十年来,外交之道,日益讲求,披却导竅,措注得宜;工艺益兴,商务益旺,有蒸蒸日上之势。 盖日本之地,小于中国不啻十倍;而风气之开,先于中国则不止十年。 斯所以能转贫弱而渐基富强也,藉非多难以磨砺之,激励之,安能若是? 是故国不在大小,而在人才之奋兴;才不限方隅,而惟识时务者斯谓之俊杰。 吾于今之日本见之。 ①魁柄:比喻朝廷大权。 ②神器:指帝位、玖权 九月初九日记丝茶两宗,为中国利源。 近以日本、印度、意大利各种茶桑,夺我厚利,而中国之丝茶日形减色。 查光绪十四年,闽、汉茶叶运载出口者,共五十三万七千九百零四担。 次年,有二十七万八千五百六十六担。 又次年,有三十四万六千三十四担。 本年,有三十六万四千二百五十五担。 上海、广州丝绸出口者,光绪十四年共有五万五千九百七十九担,次年有五万三千六百七十四担,又次年有五万七千三百三十六担,本年有七万三千七百十六担。 综而计之,茶务虽日形减色,然于减少之中,仍有增加之处。 若丝绸则固未尝不畅旺也。 十月二十七日记丝、茶,为中国出产之大宗。 近则外洋各国,效中国之长,夺中国之利。 茶则印度、锡兰、日本种植日多,烘焙亦日讲究,色香味俱佳。 洋茶销路日见畅旺,华茶销路日见耗竭。 丝则法、意、日本等国养蚕得法,出丝日旺,剔选极精,缫制极良。 同治初年,华丝每岁出口者六七万包,今不过二三万包,已减去三分之二。 夫茶市所以日坏者,由于采摘失市,烘焙未善,而又加以搀杂,遂让洋茶以日盛。 丝市所以日疲者,由于饲蚕未合其宜,拣种未察其病,缫丝未得其法,与洋丝比较未免相形见绌。 今欲筹补救之法,惟有劝华商精益求精,勿以伪物欺人,并减轻税额而已。 光绪十八年(壬辰)  正月十六日记有论中国物产甚富,宜设制造学堂,以教学生而谋富强,收回洋商所夺之利者。 此固探源之论,不如此不足敌其腹削也。 英国商务最精最广,所属如印度、澳大利亚、加拿大,皆土沃产丰而少工作。 英乃兴其艺术,自机器行而成物愈多愈精,如洋布、呢羽、钟表、五金、器皿,及玻璃、油皂、针钮一切日用之物,贩运出口。 所制洋布,其棉花皆购自美国。 所织之布,皆能仿效华制,而花样牌号,时时翻新。 洋伞,以绸制钢骨牙柄者为上,每柄须洋银五六圆,或十余圆,中国到处通行,或用为送礼之物。 洋灯,以瓷罩保险灯为上,价视寻常洋灯数倍。 今中国务本之道,约有数端:一、广种植以兴农利。 肥田之料,须本西人格致之学,不特振兴桑茶已也。 二、精制造以兴工利。 如有能制新奇便用之物,给予凭单,优予赏赐,准独享利息若千年,不许他人仿制,而又酌其资本,代定价值。 三、广开采以裕民用。 硝可肥田,金可范器,硫可制药,煤可养火,均相地开采,加以熔炼;更设铁路,散运各处,岂非收回利权之要道邪? 正月十七日记凡人之心,虚灵不昧,非若肝、脾、肺、肾之仅各司一职。 故能用心者可至于圣,不能用心者可至于狂。 诚以人之灵明,多在一一心。 其所以能思虑、能记忆者,皆心也。 此中国数千年来相传之训也。 近古以来,亦有验得悟性在心,记性在脑者。 乾隆年间,齐次风侍郎博学多识,《十三经》①、《二十四史》几于背诵如流,后因翻车倾跌,脑浆迸流;高宗使名医治之,补以牛脑,虽完复如旧,从此健忘,过于常人,经史及一切典故,无复记忆,于是记性在脑之说乃益审矣。 泰西医书及格致诸书,咸谓人之记性悟性皆在脑。 余每晤西士,诘以人之记性悟性在脑,有何证据? 西士日:“人死之后,每称其脑。 凡其人生平愈睿智者则脑愈重焉,愈愚蠢者则脑愈轻焉,试之百而无一或爽。 又征之于物,牛虽大于猴,然猴灵而牛蠢者,以牛脑实轻于猴也。 兔虽大于鼠,然鼠黠而免悫者,以鼠脑稍重于兔也。 亦试之百而无一或爽。 至心之为用,不过能由大小血管送血以通于脑,以充于周身,而身之百骸活焉,而脑之精气足焉。 精气既足,而脑之思虑自益锐,记忆自益牢。 或有用思过度,以致血管迸裂者,则心血不能送入于脑。 大抵血管尽裂,则其人立死;或裂其半,往往有中风不语,偏痹不仁①即十三部儒家经典,即《诗》、《书)、《易》《礼)、《春秋》《周礼》、《礼记》、《仪礼》、《公羊传》、《毂梁传》、《左传》、《孝经)、《论语》。 诸症,稍久亦终致不治。 其有调养得宜,使血管绝而复续者,不过十之一二耳。 西士之说,大旨如此。 果若所言,是心不过顽然一物,虽与脑有相为维系之用,而其不获自擅思虑记忆之能可知,似与中国千古圣贤之说相背。 然人虽终日思虑记忆,其妙用究竟在脑与否,在心与否,人亦不能自知也。 余既不能实指脑之能思虑记忆以证西说之确,亦不能实指心之能思虑记忆以辩西说之诬,只有暂置不论而已。 西士又言:“人之神明在脑,人死则脑腐,脑腐则冥漠而无知,澌灭而无存矣。 ”是中国之所谓鬼神,外洋之所谓灵魂,实皆无有也。 余诘以鬼神灵魂,既皆无有,何以耶稣有天堂地狱之说? 西士默然不能对。 正月二十一日记西人谓一星即一地球。 殆经千百年才智之士测量推算,而始有此论,与我中国旧说迥殊。 余无以断其说之或确或;否。 兹姑述西士所言,而参以余之臆见,更为推而演之,扩而大之。 夫星之布于太空者,无穷也。 而日之阳力,足以引之。 日之悬于太空者,亦无穷也。 而太空之无外,无不容之。 吾人目力之所能见,只此一日,而不知目力之所不及者,尚不可以数计也。 一日之力,能统摄群星。 星之质有大于吾地球十倍、百倍、千倍者,亦有小于吾地球十分、百分、千分者。 惟日之大小亦然。 日愈大,则所摄之星愈多,此固必然之理。 日之为体,似系纯火,亘古不熄,人不能测其所以然。 而太空中之彗星、行星,常有被吸入日者,彗星亦纯火也,行星即地球也。 议者以为日之得此,犹火之添薪焉。 昔释迦牟尼与诸弟子说法,因云:“我与汝一说法之顷,不知多少世界成,多少世界毁。 ”夫佛氏所谓一世界,即一地球也。 地球之成,余前已言之。 地球之毁,厥有数端。 其. 最甚者,莫如被日吸入或为彗星之芒所触,则立成灰烬,无复留遗。 又或行失躔次,两球相碰,其摩戛之力,足令全地生火,则人物销灭,而球亦陨坠于无何有之乡。 然虽历千万年之流移陨坠,而太空之中,莫不有日有星,虽不为此日所吸引,而他日之力又足引之。 浸假而生水土,浸假而生人物,而地球又成。 又或因地中之火迸裂以至飞陨,再阅千万年而地球又成。 又或因地中之火渐寒,不生人物,虽流转于太空之中,必阅千万年后,别遇生火之道,始能复生人物。 又或行失轨道,为日所不照,而人物自息,必待千万年后,再受日照,而人物复生。 是故有以一地球而屡毁屡成者,有以一地球裂为数地球者,有以小地球合于大地球者,有地球屡到将毁未毁之时,积久乃复成者。 夫天汉大矣,实系众星丛积而成。 因其离吾地过远,故其光在明昧之间,可见吾人目力所能见者,地球殆如恒河沙数。 余尝盛夏露坐纳凉,虽不过数刻,而天上常见流星,亦有空中有声,光熊熊如巨灯,良久乃没者,斯殆地球相碰,或迸裂所流之火。 佛氏说法之言,于兹益信。 然并非毁球之易,乃益见地球之多。 且吾所见空中之光,未必全球俱毁。 亦有地球一处炸裂,飞 腾太虚,而全球实未坏者,其火或飞到吾地,则凝而为石,人乃谓之陨星。 然其流转空中,如弹丸,如车轮,终古不消者,斯亦一最小之地球。 但气力太薄,则人物不生,偶行近吾地,则翕附于吾地,人见以为陨坠,实则为吾地之力所吸耳。 或曰地球可毁之道,如此其多,然则吾辈所履之地,岂不危哉? 余应之日:吾地之在太空,殆不仅如沦海之一粟,则所谓或碰或裂,或日吸或彗触者,并无数万万分之一。 盖行星被吸入日,西士亦不过设为此说,尚非实有所见。 且空中诸地球,吾不遑论,但言吾地,吾地所行之躔度,推步者能知大略,断无日吸彗触之虞。 大抵地球所虑,以地中火熄或日光不照为较多。 然就吾地而论,亦总在数万年、数十万年之后矣。 况此系大数,虽造物者亦无如何也。 又奚待乎子之抱杞人之优? 正月二十六白记余昨扩天有九重之旧说,以为天实不止万万重,其说似奇而创,然《中庸》已先我言之矣。 《中庸》言地日及其广厚,言山日及其广“大, 言水曰及其不测,独言天则日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夫日无穷,则虽扩之万万重而莫能穷其究竟也。 余之前说,不过无穷两字之注脚也。 余又曾论日月星辰相绕相吸之理,则一系字之注脚也。 至余所论诸星位置于虚空之中,升降上下,无所阻碍,所以能终古不碰不陨,则又为道并行而不相悖一句之注脚焉。 夫然后知圣人虽有所不论,而一字一句,义蕴宏深,实已无所不该。 余又读声名洋溢中国一节,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日配天。 始确然知后之圣人,必有统一五大洲之一日,而孔子之道,亦必遍行于五大洲,为所尊亲无疑也。 抑余又在外洋,阅历二年,深有味于《论语》子张问行- -章,忠信笃敬,蛮貊可行,实为颠扑不破之道。 呜呼! 圣人之言,何其神也。 正月二十七日记或戏向于余日:“洋人创造火轮舟车及电线,巧夺天工,遂能将五大洲联而为一。 自明以前,华人岂知欧美诸洲,尚有绝大世界乎? 今人于地球已能遍历矣,然智巧日生,器用日精,即如轻气球之属,尚可开拓,其用渐臻美备,意者数千年后,必有穷极造化之妙,为人思虑所不到者乎? 如谓行星即一地球,究竟与吾地相离过远,人力所不能达,惟月轮距地最近,意者吾地之人,必有到月轮中通商之一日乎? ”余曰,西人所恃以夺天工者,多借水火风电之力,若太空之中,则水火风电俱无矣。 惟日星之光,或尚可借而用之。 然吾恐光之为力,不如水火风电之力之大也。 且西人尝乘轻气球矣,四十里以上,则鼻中出血,渐致晕绝。 盖人不能一刻离气以生,却地稍远,则地上所浮清气,渐轻渐淡以至于无也。 月轮离地虽近,尚有六十九万四千余里之遥,人安能飞度此六十九万里无气之界乎? 是故谓地球之上将来尚可寻得巨岛,实在人意料之中;谓月轮中可以通商,则吾不敢知。 福州茶务向来最旺,十年前茶叶贩运英国者,值英金七十一兆镑,去年仅值十九兆镑。 正月二十九白记余观西洋人议论及其律例,大抵最重奸盗拐骗之罪。 凡犯此者,虽平日密友,皆绝不与往来,恐被浼也①。 而惩治之法,虽不抵死,亦必与以终身监禁苦工之罚,盖犹中国所谓私罪也。 至于隐图弑逆篡夺,或谋为君主,或要结众心,谋为大伯理玺天德②,虽未成发觉,亦只驱之禁之而已,不甚予以重辟。 而舆论非惟不贬绝之,转有钦佩其为英雄者,盖犹中国所谓公罪也。 夫大逆不道,不能不重其辟者,所以定一尊而 禁邪谋也。 故胜则为王,败则为寇,古今通义。 今西人则于其败者,并不指为寇焉,人孰不思侥幸以希神器哉。 即如法前兵部尚书布朗热谋为法国君主,事败出奔,而法人之讴思者至今未衰,并不斥其觊觎之罪。 欧美诸国若此类者不胜枚举,此不知春秋大义之故也。 台北暖暧地方新得金矿,矿沙四五十里,无不出金。 淘沙者日三千余人,晨往夜返,有人购金沙数十两,黑沙数两,化分考验,大约纯金得十之八,一分半为纯银,硫质①浼;污染。 ②即大总统。 炭质五六厘耳。 黑沙则纯金可得十之三四,惟化炼稍难。 二月十八日记泰西诸大国自俄罗斯而外,无不有议院,实沿罗马之遗制也。 其所由来,数千年矣。 议院者,所以通君民之情也。 凡议政事,以协民心为本。 大约下议院之权,与上议院相维制;. 上下议院之权,与君权、相权相维制。 英国有公、保两党①。 公党退,则保党之魁,起为宰相。 保党退,则公党之魁,起为宰相。 两党互为进退,而国政张弛之道以成。 然其人性情稍静,其议论亦较持平,所以两党攻讦倾轧之风,尚不甚炽,而任事者亦稍能久于其位。 法国有左右中三党,而三党之中,所分小党甚多,又有君党、民党之别。 其人皆负气好争,往往嚣然不靖。 凡宰相所行之政,议院中是之者少,非之者多,则宰相必自告退。 宰相退,而其所举之各部大臣莫不告退,由伯理玺天德另举一人为宰相。 其被举者,必先自审其党友之中,可为各部尚书者若千人。 若尚阙而不备,则必力辞不敢居位,而伯理玺天德又别举焉。 法自庚午年改易民政,二十二年之中,已易相二十七次。 其人虽多喜事,而强横之势,稍逊于前者亦实由此。 夫宰相不能行其意则告退,颇有不得其职则去之意。 一相退则众大臣牵连而退,一相进则众大臣汇茹而进,亦稍有中国古风。 然一国中之有才德声望,众所愿推①即工党和保守党为宰相者不过数人,可屈指而计。 既进不难骤退,既退亦常复进,即如法之现任兵部大臣佛来西尼,已三为宰相,五掌兵部矣。 二月二十白记泰西风俗无男女之别,余意其自古以来相沿久矣,而正不然。 闻三四百年以前,法国某王始改妇女之礼,其用意专以谋致富强为主,而欧洲诸国从而效之者也。 古者欧洲妇女守礼之严,大旨亦与中国相似,男女钚同席而坐,不共几而食,恪循闺训,不出户庭。 法王思致富强之术,莫先于人民之繁庶;繁庶不可骤几也,则莫如化妇女之无用为有用;欲求妇女之可用,则莫如略其礼法,去其防闲。 于是毅然以改俗变礼为务。 其初不得不用非常之劝惩,驱迫于无形之中。 厥后风气浸成,而妇女之为用,果不异于男子。 用之战守,则男子荷戈,妇女馈饷矣。 用之学问,则男子精锐,妇女沈静矣。 于是通国之中,向之有十万人者,不啻骤得二十万人;向之有百万人者,不啻骤得二百万人。 此由于地不甚广,民不甚众,而欲创霸国之雄图,不得已而出此也。 迨其计既行,其效既著,欧美诸洲各国无不效之。 今各国之人,视为当然,渐忘其所以然。 且有见中国之礼而笑之者矣。 俄罗斯在西洋之中,风气较晚,其改妇女之礼,始于彼得罗皇帝,已二百年矣。 西俗宴会则男女杂坐,行步则男女携手。 俄之妇女初有不愿者,至杀数人而其风始渐开。 然至今俄国皇宫茶会,男女犹分列左右两行,非若他国之男女杂处,则较之诸国,犹稍存古意焉。 三月二十八日记地球五大洲各国,或君主,或民主,大要不外此两端。 民主之国,其用人行政,可以集思广益,曲顺舆情;为君者不能以一-人肆于民上,而纵其无等之欲;即其将相诸大臣,亦皆今日为官,明日即可为民,不敢有恃势陵人之意。 此合于孟子民为贵之说,政之所以公而溥也。 然其弊,在朋党角立,互相争胜,甚且各挟私见而不问国事之损益;其君若相或存五日京兆之心,不肯担荷重责,则权不壹而志不齐矣。 君主之国,主权甚重,操纵伸缩,择利而行,其柄在上,莫有能旁挠者。 苟得贤圣之主,其功德岂有涯哉。 然其弊,在上重下轻,或役民如牛马,俾无安乐自得之趣,如俄国之政俗是也。 而况輿情不通,公论不伸,一人之精神,不能贯注于通国,则诸务有堕怀于冥冥之中者矣。 是故民主、君主,皆有利亦皆有弊。 然则果孰为便,日得人则无不便,不得人则无或便。 四月己丑朔记中国唐虞以前,皆民主也。 观于舜之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故曰都君。 是则匹夫有德者,民皆可戴之为君,则为诸侯矣。 诸侯之尤有德者,则诸侯咸尊之为天子,此皆今之民主规模也。 迨秦始皇以力征经营而得天下,由是君权益重。 秦汉以后,则全乎为君矣。 若夫夏、商、周之世,虽君位皆世及,而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说,犹行于其间,其犹今之英、意诸国君民共主之政乎? 夫君民共主,无君主、民主偏重之弊,最为斟酌得中。 所以三代之隆,几及三千年之久,为旷古所未有也。 四月二十八日记西人既有聪明在脑之说,余复考究其书,大抵谓心主周身之血,喜怒哀乐爱恶之情生焉。 脑有气筋二条下垂,一主知觉,一主运动。 如将知觉之筋割断,则肌肤之痛痒,不能自知;如将运动之筋割断,则手足不能行动。 人之所以瘫痪不仁者,盖运动之气筋断也;其或中风不语,思虑不灵者,盖知觉之气筋断也。 至心之血管,亦有两条,一则送血使出以运行于周身;一则收血使入以还聚于一心。 惟血之初出者本清,而血之还入者变浊。 借气息之一呼一吸,可以吐浊而纳清,则血之浊者复变为清焉。 夫人之所恃以生者,血气而已。 脑主气而非血不足以充之,心主血而非气不足以养之。 心与脑者,皆人身之主宰也。 五月十三日记西洋各国议院员绅,由民推选,大抵皆取器识明练,才辩锋生者,而尤以家道殷实为第一-要义,群谓之体面人。 盖西洋风气,与中国不同,虽或以工商致富,或席其先世之遗业,而仍多读书谈艺,研求时务之人;亦有家业既丰,无所事事,乃求选为议员以摅其蕴蓄者;甚或散财要结民心,默干时誉以求中选。 议员俸金初不甚丰,而膺此任者之意,本不在此。 盖视此为扬名成业之具,而非为养身肥家计也。 议员中资深望重者,可举为宰相及各部尚书,或为伯理玺天德。 或有稍玷其声誉者,则终身无再选之望。 故近来欧洲之官,以贪墨著者尚少。 余谓中西用人之法,截然不同。 中国以寒士为重,故一参以富商而其弊立见。 外洋以厚资为重,故明注在富人而其弊亦寡。 数千百年来之风气使然也,而顾有互相菲薄者何哉。 五月十五日记天地间物,不外凝流二质。 有若金、银、铜、铁、铅、锡之属,其体本可凝可流;有若瓦、瓶①、瓶、曇②、樽盎之属,其体非凝,其用在凝;有若朱丹、胶漆、采色之属,其体非流,其用在流。 此中西一也。 西人精研物理,专立化学一门,变化物质,大要有四:一、日性变。 铁可流而为酒,煤可流而为油,米浆可凝而为器,油炭可凝而为胰。 刚柔燥湿之性,可互变也。 一、日色变。 硫磺与水银合,流为朱色。 铜与硝强水合,流为蓝色。 海蓝与黑铅合,流为黄色。 木炭与硫磺合,流为清水色。 青黄赤白之色,可叠变也。 一、日味变。 硫硝二气,凝①瓶(音wu舞):瓦制酒器名称。 ②鼎(音lei雷): 古时一种盛酒的器具,形状像查. 时无味,流为硝强水则味酸。 木炭二质,凝时无味,流为红白糖则味甜。 海水流时味薄,凝成盐则味厚。 牛乳流时味膻,凝成精粉则昧和。 甜酸苦辣之味,亦递变也。 一、曰形变。 五金之质本纯,一经气化则目不能睹其形。 盐气之质本浮,他经水银则转足以坚其形。 絮布炼之以为纸,则厚薄之形异。 毛羽织之以为绸,则美恶之形异。 虚实轻重之形,且屡变也。 若夫天地自然之忽凝忽流,则又皆空气使然。 云之流行,空气托之也。 风之流动,空气助之也。 雨之流注,空气因压力而不胜也。 露之流润,空气得阴寒而渐缩也。 天之自然而流也,有如此。 雨凝为雪,露凝为霜,微雨半空骤凝为霰,大雨半空骤凝为雹。 盖以空气得热则涨而上融,得寒则缩而难融也。 天之自然而凝也,有如此。 江湖溪涧之流,有空气推行于其间也。 鱼龙水族,沈浸于中则生;畜之盆盎则不生者,空气不足故也。 地之自然而流也,又如此。 江海无冰,溪涧易冰,地大则空气之往来亦大也。 石卵出于浅滩,明珠藏于深渊,其凝结者,空气孕之也。 金玉之精华,煤产之富饶,其凝实者,空气涵之也。 地之自然而凝也,又如此。 六月十四日记西洋各国之所以致富强者,以工商诸务之振兴也。 工商诸务之无阻,以各项公司之易集也。 凡事独立则难支,众擎则易举;势孤则气馁,助多则智周。 西洋公司资本之雄,动以数千百万计,断非一人一家之财力所能就。 然苟有当办之事,可兴之利,则风声-播而富商立集,股票一出而巨款立致。 盖其规画之精,风俗之纯,章程之善,有使人深信不疑者也。 中国当办不办之事亦孔多矣,其所以易败而鲜成者,以公司之难集也。 曩者庚辰辛巳之间,沪上风气骤开,颇仿外洋招股之例,兴办各事,苟稍有势力可藉,数十万金往往立集。 无如任事者既未深知此中利病,措注不能中窍,甚者恣其挥霍,亏负累累,未一二年而入股者之资,悉化为乌有。 迄今皆视为畏途,虽有集数万金之公司而无一应者。 以致关系大局之紧要公务,无一可为。 然则昔日风气之骤开,乃今之所以益闭也。 岂不惜哉! 岂不惜哉! 余谓中国公司之不举,半由人事,半由气运。 虽小端而实系全局。 呜呼! 时势之岌岌如此,安得有大力者出而一转移之也。 六月二十日记西洋各国驻华公使领事,无不任意挟制,遇事生风。 余以为洋人性情刚躁,不讲礼义之故。 及至欧洲,与各国外部交接,始知其应付各事,颇有一定准绳;周旋之间,彬彬有礼,亦尚能顾交谊,不肯显露恃强凌人之意,亦不显露矜智尚术之意。 非特英法也,各国皆然;非特外部也,各员皆然。 即如前驻京英使威妥玛,我中国人皆以为妄人也,暴人也。 而威妥玛与余交,情文并挚,随时襄助;且其学问议论,即在中国,亦断不能以常人视之。 然苟再至中国,不能保其不为患也。 且洋人之态挟制于中国也,其所由来,非一日矣。 始于道光年间之和战无定,屡战屡败,既为洋人所轻①。 继以威丰季年,为城下之盟,定吃亏之条约②,益为洋人所轻。 厥后虽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而堂司各官,皆未洞识洋情,因应不能得诀。 每遇一事,大抵御之以多疑,示之以寡断,二者适与洋俗相反。 浸至格格不能相入,其刚者争非所争,柔者又让非所让,而事益不可为。 且偶有一二洋使性情稍悫③,不甚施挟制之术者,非特要事无一可商,有以微事而受严拒者。 彼见夫善挟制者之多得所欲也,于是相承而趋于挟制之一途,即悫者亦渐化为黠,懦者亦渐变为悍矣。 此风酿之者非一日,即改之者亦非一时。 鸣呼! 安得识洋情有风力之大臣,久居总理衙门而一挽此习也。 六月二十二日记中国茶务之衰,因往年贪得之辈,搀杂伪茶以图渔利,浸致饮者伤生,贩者失利。 西人乃雇华人出洋,讲求种植制焙之法。 先于印度西廊等处,如法试植,至今十余年,西人尽得其传。 而中国茶利遂为所夺。 所幸者,天时地利,中外各殊,故印茶尚不及华茶之美。 而英、美等国富商巨室,①睿见第一、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中国失败后所签订的《南京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中英通商章程普后条约》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②参见第一、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中国失败后所签订的《南京条约)、《天津条. 约)、《北京条约)《中英通商章程善后条约)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③葱(音que鹊);诫实。 亦不甚嗜之。 即英国医生亦以印茶为有损,不若华茶之有益。 近来西商到华办茶者,仍络绎不绝。 使华商从此亟为整顿,尚可收桑榆之效也。 去年头造春茶,华商仍能获利;特二造以后,屯积过多,不免又滞稍耳。 西报又谓英京办茶者,有新行旧行之分。 新行办印茶,旧行办华茶。 门户既分,议论遂各有所袒。 又有人致书英报馆,谓中国、日本茶树只有一种,印度西廊则有三种:一为彼处自有之野茶,一从中国移植之新茶,一则野茶与华茶相接而生。 三者又以接生之本产叶为佳。 盖野茶色浓味厚,固不若华茶之色淡味清也。 印茶每一英亩,可采叶一千二百磅;华茶每英亩,仅得二百五十磅,其贵贱已不同矣。 华茶性喜干燥,爱清凉,故必植于山岩。 印茶能耐湿,不畏热,平地亦可栽种。 惟发叶大粗,但工作之辈,廉其值而嗜之,精粗又不同矣。 惟接成之本,每英亩收叶不过八百磅,此种茶获利较易,而为茶商所乐购焉。 移植之茶,其培植之工,烘制之法,原不甚逊乎华茶,但非英人所喜,仍不若华茶之销流也。 近闻福州各大茶行拟立章程,从新整顿,凡办茶者均不得杂以茶末;加工制造,精益求精。 果尔,则尚可复振也。 六月二十七日记中国商务不能振兴之故,厥有三端:一、在抢揽生意。 华人创一业,稍沾微利,则必有人学步后尘,甚至贬价争售,互相诋毁,以致两败。 若照西例,凡创一业,官给准照,独享其利者若干年,剿袭诈伪者罚无赦,则无此弊矣。 一、在搀杂诈伪。 西人运来之货,初次、二次极佳,三次必渐逊,以华人之喜价廉也。 中国则于丝中搀麻,或新丝中搀旧丝,或细丝中搀粗丝;茶则搀以柳叶,或杂以泡过茶叶,其颜色则多用装点。 西人不过受欺一次,后不再来,即真货亦致滞销,皆弄巧成拙者阶之厉也。 一、在电报灵速。 即西人亦常受此害,然不若以上两弊之为祸烈也。 六月三十日记中国圣贤之训,以言利为戒,此固颠扑不破之道。 孔子日:“放于利而行,多怨。 ”孟子日:“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 ①其言尤为深切著明。 然此皆指聚敛之徒,专其利于一身一家者言之也。 《大学》平天下一-章,半言财用。 《易》言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 可见利之溥者,圣人正不讳言利。 所谓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此治天下之常经也。 后世儒者不明此义,凡一言及利,不问其为公为私,概斥之为言利小人,于是利国利民之术,废而不讲久矣。 数十年来,通商之局大开,地球万国不啻并为一家。 而各国于振兴商务之道,无不精心研究。 其纠合公司之法,意在使人人各遂其私求;人人之私利既获,而通国之公利寓焉。 故论一国之贫富强弱,必以商务为衡;商务盛则利之①賡(音yan厌):吃饱、满足。 见《孟子·梁惠王上》。 来,如水之就下而不能止也;商务衰则利之去,如水之日泄而不自觉也。 亚洲东方诸国之商务,向不如泰西诸国风气之开。 然迩来日本、暹罗①经营商务,亦颇蒸蒸日上。 中国地博物阜,本为地球精华所萃,徒以怵于言利之戒,在上者不肯保护商务,在下者不肯研索商情,一二饶才智知大体者相率缄口而不敢言,偶有攘臂抵掌而谈之者,则果皆忘义徇利之小人也。 即使纠合巨款为孤注之一掷,无不应手立败;甚且乾没人财以售其诈,致使天下之人,相率以商为畏途。 试取各关贸易总册阅之,中国之财,每岁流入外洋者白金二三千万两。 以三四十年通计之,则白金之一去不返者,已有十万万两之多矣。 再阅一二十年,中国将何以为国乎? 吾用是叹息流涕于当轴者之不知变计。 即有一二知变计者,而又未尽得其术也。 闰六月初四日记英法诸国外部尚书虽不时换人,而其下办事之侍郎总办等,则皆数十年在此署中,往往终身不换。 如英之外部侍郎克蕾,副侍郎山特生;法之外部侍郎尼萨等,皆在外部办事二十余年。 比国之侍郎郎贝尔芒,已专办外部事三十年矣。 其他或自使馆随员、参赞升入外部,或自外部出为公使,又由公使入为侍郎尚书者,不可以更仆数。 盖职业专则志一而不杂,经画久则才练而益精。 所以西人办理①泰国的旧称. 交涉,措注周详,鲜有败事,阅历使然也。 中国自文文忠公而后,总理衙门大臣萃毕生之全力,以经理交涉事务者,殆鲜其人。 或以官高挂名,或以浅尝自喜,或骤出骤入,听其自然。 一闻《海国图志》①、《瀛环志略》②两书之名,尚有色然以惊者。 谓景秋坪尚书。 或又有一二清流,如李高阳、阎朝邑两相国,皆自谢为不知洋务,以终年不一至衙门为高。 至于章京,考取之券,皆以小楷,固有居署十年,尚于洋务不甚通晓者,其或号为明敏出色之人,不过取能了日行公事而止。 若既了公事而又稍通洋务,则其人固更出色矣。 则必由章京而管股,而帮办,而总办,如是者十年而不简放关道者,则群相与目笑之。 故在署十年而稍习公事,无不得关道以去矣。 迨既得关道,而外升藩臬,内升京卿,又不复入总理衙门矣。 如是而欲洋务人才之练习,其可得乎? 如是而欲办理洋务之不至于歧误,其可得乎? 吾是以谓中国欲图自强,必自精研洋务始;欲精研洋务,必自整顿总理衙门始;欲整顿总理衙门,必自堂司各官久于其任始。 闰六月初六日记西人尝谓谋国之要有三:日安民,日养民,日教民。 所谓养民者何也? 盖查地球中版籍之数,大抵每年一百人中,①渚魏源编著, 最早刊行于1842年。 是一本当时国人自编的最为详备的世界史地,参考书。 同时也是研究魏源思想和主张的主要著作。 ②清徐继畲编著,1848年刊行。 是中国近代较早介绍世界地理及各国概况的专著. 必添一口。 欧洲人民约三百五十兆,每年可增三百五十万口。 中国约四百兆,每年可增三四百万口。 苟无新法以养之,则必有人满之患。 何以养欲而给求耶? 按西国养民最要之新法,条目凡二十有一:一、曰造机器以便制造。 二、曰筑铁路以省运费。 三、曰设邮政局、日报馆以通消息。 四、日立和约通商以广商权。 五、日增领事衙门以保商旅。 六、曰通各国电线以捷音信。 七、日筹国家公帑以助商贾。 八、日立商务局以资讲求。 九、曰设博物院以备考究。 十、日举正副商董以赖匡襄。 十一、日设机器局以教闾阎①。 十二、曰定关口税以平货价。 十三、日垦荒地以崇本业。 十四、日开矿政以富民财。 十五、日行钞票以济钱法。 十六、日讲化学以精格致。 十七、日选贤能以任庶事。 十八、曰变漕法以利转输。 十九、曰清帐项以免拖累。 二十、日开银行以生利息。 二十一、日求新法以致富强。 闰六月初八日记从前西洋各国受制于教王,当教王势焰最盛之时,几操废立各国君主之权。 而各国之民信从教王,殆如水就下,如蚁附膻也。 自耶稣教另树一帜,以与天主教为敌,欧洲各国之民,因争教而互相攻战,互相残杀至数十百万人之多,抢攘不靖者数十年。 继乃定为各行其教,有不相菲薄不相师之意。 然天主、耶稣两教,隐然势均力敌,而教王①闾阎;古代平民居住的地区,也指平民。 之势骤衰。 迩来愚民信教之心,似不如前。 而各国君相,亦能实事求是,力图自强。 教王之教,不足以愚之,力又不足以胜之,即素崇天主教之国,如法、意、德、奥诸大邦,无不创立新法,限制教民,教王固熟视而无如何也。 教士慑于国家之威,无不谨受约束,恪守准绳。 惟其前往中国者,不能人人如在其本国之驯谨。 而中国与法国所立条约,既授以保护天主教之权,中国稍欲裁制教士,辄为法之外部及驻华公使所格,即使情理兼足,法人明知我当行之政,然彼既欲要结教士之心,又欲自示其权力之大,故无不一意沮挠者。 自是中国竟无法以治教士。 而教士之腼规错矩者亦愈多,而愚民之蓄疑积忿者,遂一发而不可遏。 迨巨案既起甲,教士赴诉于法使及领事,法使必先借端挾制,以增其本国之权利。 再以保护教务之名,为教士多索利益以餍其求。 其有清查教堂之法,如中国所宜整理者,法人虽勉允一二,教士亦知法之隔在邻国,威令不行,且知非出法人之真意,亦竞置之不理。 此中国教务之所以日棘也。 近时议者遂有请教王遣使之说,冀以隐分法人之权,万不得. 已之补救,亦只可如此。 然经营稍不得诀,恐一弊去而一弊复生。 余今虽筹办此事,盖兢兢焉,不敢不慎也。 闰六月二十七日记中国欲振兴商务,必先讲求工艺。 讲求之说,不外二①参见胡绳: 《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上册)人民出版社1981年6月出版,第357页。 端:以格致为基,以机器为辅而已。 格致如化学、光学、重学、声学、电学、植物学、测算学,所包者广。 得其精,则象纬舆图律历,皆能深造有得;得其粗,则亦不难以一艺名家。 既须多设书院,选聪颖子弟,肄业其中。 而艺术学堂亦不可不设也。 机器能以一日之力,成十日之功;一人之力,代百人之功。 如是则货价必廉,价廉而销售始畅矣。 而所以扩商务之用者,则尤有八焉。 一、日设专官。 如西洋各国,有商部尚书以综核贸易之盈亏,又有商务委员以稽查工作之良窳是也。 一、日兴公司。 兴之之术,不外立保护公司之法,议整顿公司之规而已。 一、日励新法。 有能创一艺者,给以凭单,俾得专享其利,则才智之士,无不殚精竭能矣。 一、日杜伪品。 中国丝茶之不振,半由洋人仿造,半由奸商肆其诈伪,有搀杂假托诸弊,以致货真价实者亦受其累。 今宜悬明法以禁之,又使诸商公议罚办之规条,行之数年,庶有豸乎。 一、日趋时尚。 凡物能变新样,必可善价而沽,而众耳俗目之所好,尤不可不投也。 一、日设赛会。 仿英、法、德、美、日本办法,建设会场,罗列珍奇,所以广见闻,资则效,开风气,旺贸易,法至良也。 一、日改税则。 宜乘各国换约之时,渐改值百抽五之例,稍重洋货进口之税则,而于洋酒、洋烟之税,更加重焉。 丝茶二项,宜稍轻出口税,以减成本而广销流。 一、日导商路。 招商局轮船,既已畅行江海,宜渐多置轮船,派往南洋诸埠,以及外洋诸国,装货搭客,稍分西人之利。 而华民之旅居外洋者,亦得声气联络,裨益岂浅鲜哉? 七月二十五日记中国与各国衡富强之术,百不如西人。 然有一事足以自豪者,则国债独少于诸国也。 二十年前,中国本无所谓国债。 左文襄公西陲之役D,需饷紧急,始派道员胡光墉商借洋债两次,然不过数百万金耳。 光绪甲申、乙酉之间,法兰西争越南,驶其兵舰,扰我海疆,各省调兵设防,糜费甚巨。 于是广东、福建诸省,皆向洋商揶借巨款,而神机营、总理衙门亦或属出使大臣贷诸西洋,为购炮造船之用,奏明由各省各关按年归还本利。 计国债最多之时,约有二千余万金。 迄今逐渐偿还,当已不满一千万矣。 东西洋诸国,或地不逮中国十分之一,而国债动以数万万计,盖有十倍、百倍于中国者。 赋税所入,大半以偿债息,其所以百废具举者在此,所以不能不厚敛于民者亦在此。 曩岁李傅相创议借贷洋债白金三千万两,用以兴建中国铁路,此固至急之务,亦至善之计也。 然余意不甚谓然者,盖恐中国风气未开,承办之人,未能事事核实,难免侵蚀亏短之虞。 而铁路之获利,尚无把握,转恐加岁月津贴之费。 夫养路修路,既需巨款,而三千万金之偿息,亦岁不能缓,则中国两受牵累,财用必日腹月削,恐致一蹶难振。 倘竟欲造铁路,毋宁枝枝节节而为之,难无速效,亦免巨累,较为稳著。 余之愚计如此。 既而承办洋债之陈季①即1873 年左宗業出关西征,从阿古柏手中收复新疆的战斗。 同,果藉借债之名,骗款累累以供私用。 如是则所借之三千万金,并恐未必能全到中国矣。 幸而廷议早罢之耳。 余于是恍然于风气未开之时,筹办一事,难若登天。 往往利未形而害已随之,非必筹画之未精也,得人之难也。 九月初二日记防海有四要:日筑炮台,精火器,储人材,节财源。 炮台必与船坞相辅,船坞须地基宽广,形势巩固,转运近便,地险水深,海口辽缓而纡细,能与内地相联络,则妥善矣。 造台必取材异地,洋师洋匠,德为最宜,美、丹次之。 英制最良,原可取法,然其人或难驾驭,必有经纬以用之。 台炮重足以镇守,长足以及远,必使敌船之炮不能及我,而我炮足制其死命。 台后必设重炮台,所用者为攻炮、战炮、连珠炮,务使近炮与远炮相间,长炮与短炮相维。 水雷以鱼雷为上,其兼船、炮、雷三项之用者,德国之艇裹以铁甲,并安大炮,可攻铁舰,且可御哈乞开思连珠炮,每艘费约需九万两。 枪炮式宜一律,不可参差。 至用器之人,船舶贵能驾驶,枪炮贵能施放,进退疾徐,皆以敌船为准,能占上风者胜。 此外在能辨识风云沙线,测量经纬度数,预知趋避之方,则储材不可缓矣。 平日宜于海口设水师学堂、武备学堂,渐收其效。 节用之法,日裁撤废舰,如拖罟、红单、鹰嘴等船;宜省修葺添制之费,专造炮舰,即英人所谓根本也。 亦以火轮,行驶甚速,狭流浅水,无不可用。 日汰除冗费。 日归并额兵。 曰酌收丁税。 日遍奄渔船。 十一月初十日记哥老会匪之起,其源盖发于蜀,实即青连教之余孽。 所谓红钱会者,其头目日帽顶,总目曰大帽顶,最大者曰坐堂老帽。 设有管事人员,入其会者给予飘布,转相煽诱,能招百人者即领百人,能招千人者即领千人,各立某山某堂字号以区别之,如曰龙虎山、忠义堂之类。 蔓延各省,妄分五旗。 籍隶两湖、江西者为白旗;籍两粤、闽、浙者为黑旗;籍皖、吴、河南者为蓝旗;籍云、贵、陕、甘者为红旗;籍四川者为黄旗。 盖尊其教之所自出也。 惟直隶、山西两省无之。 山东之兖、沂、曹、济亦多传染。 湖南行军日久,传術尤多。 其头目或当散勇,而营官百长之资格有转出其下者,昼则拜跪,立于营官等之前;会中有事,传集其党于山谷间,夜升高座,营官等反拜跪之,或杖或罚,无敢哗者。 粤寇既平①,乃更传其教于乡,谓之造台放飘,诸恶少游勇皆归之。 曾文正公之议,谓但当问其匪不匪,不当问其会不会。 是时江抚刘岘帅之议,请招其才而黠者,一律收标,销患无形。 楚督李筱帅之议②,全在大吏督饬地方官设法严拿。 江督沈幼帅之议,以慎选牧令,严捕盜賊为主。 而曾忠襄公威惠兼施,伏莽无敢窃发者。 ①即太平天国农民華命运动被镇压。 ②曾文正公即曾国藩。 十二月乙卯朔记近数十年来,中国民穷财尽,小民竭终岁勤动之力,往往不能仰事俯畜。 生计之艰,视百年以前,不啻三四倍焉;视二百年前,又不啻七八倍焉。 然西洋各国人之游中国者,皆于中国物价之廉,人工之贱,叹羡不容口。 中国人民之众,虽甲于地球,而食用之俭,仍以中国为第一。 盖以西洋养一人之费,若在中国,即以之养三四人、七八人而有余。 推原其故,厥有数端。 西人性情,自奉较奢,一切起居饮食,必求足以适意,足以养生。 华人中人以下,往往不甚讲求,不惮苟简以节私费。 西洋各国取之于民者重,大都十百倍于中国,其所以百事修举者在此,而百物昂贵者亦在此。 中国取之于民者轻,所以百事废弛者在此,而百物廉贱者亦在此。 至于地气和平,土脉膏腴,实在欧洲之上,所以户口难极蕃庶,而括其地之产,尚足养其地之人,宜乎西人之津津不置也。 惟居今日而追溯一二百年以前,则当时中国食用之廉,又如在天上。 今之所以骤艰贵者,议者或归咎于西人通商之故。 此说未必无因。 盖一则财源外溢,一则奢风渐入也。 然此乃时势之所为,虽人亦未如之何。 则自今以后,固有不能不因势利导以筹补救者矣。 十二月十一日记昔轩辕氏①见飞蓬而作车,见落叶而作舟,即中国制造机器之始。 风车水碓,相传亦久。 至于双锭纺车,提花织机,则愈变愈巧者也。 绸缎棉织花纹,非人所能独为,故须用机器成之,德国乡间耕耨皆用人力,未尝代以机器,其余工作之在山水间者,则皆以水机助力,磨麦则尽用风车。 惟人力所不能施者,如铸铁甲,起重物之数万斤者,自非机器不为功。 然则机器之用,始于中国,泰西特以器力助人力之不足耳。 非特机器也,即化学、光学、重学、力学、医学、算学,亦莫不自中国开之。 如稼穑种植及造酿酒酱、染色、漂白、烧瓷器、玻璃、瓦缶、炼丹药、铅粉、银殊、打铁、点铜、制火药和石灰,皆化学也。 光学则以水晶作眼镜。 重学则造桥梁作环洞。 力学则建亭台,起楼阁。 医学则药物之外,亦尚针刺。 算学则九章悉备。 所谓西学者,无非中国数千年来所创,彼袭而精究之。 分门别类,愈推愈广。 所以蒸蒸日上,青出于蓝也。 十二月十六日记英、法、德各国刑律,皆本罗马。 罗马古律极严,谤人者死,私刈田禾者死,故烧人物产者投诸火。 犯窃者鞭责后充奴婢,奴婢犯窃,加等投诸崖,遇窃福格杀勿论,辱①轩辕氏邸黄帝。 人者罚驴二卜五匹,折人牙齿者罚至三百匹。 尤奇者,本夫不得擅杀奸夫,惟奴仆奸主母则杀勿论。 逆伦之犯,取鸡、犬、蛇各一,同置一囊而沉诸水。 蛊毒杀人者罪同。 嗣后旋改旋轻,除大逆不孝、师巫邪术、奴仆作奸数等之外,概从宽恕。 英吉利本罗马属地,罗马既去,更用严刑,截胫剥肤,挖目劓鼻,水溺火灼,种种凶残,民不堪命,然犯罪者益众。 西历一千七百五十年,法益苛而民益顽,议院乃议尽改旧法,减省刑罚,罚锾监禁以外,至重不过绞首而已。 又得延状师申辩,无威吓逼勒之虞,无榜掠锒铛之苦;虽犯罪不得相屈辱,牢狱亦亢爽洁净,不致酿为疫疠;且设学堂、书库、医院、庖厨于其中。 复考核通国罪人之数,若少若多。 若尤多,究其获谴之故,察其为恶之由,以施惩戒。 行之不过五六十年,而顽梗潜消,民多知耻。 其收效之捷,有如此者。 十二月三十日记凡地之生物,土性与物性不相合,则必渐归凋敝。 即相合而历年收种,仅以本地种子为用,则精气渐薄。 此全恃土宜,而不知远近互换种子之妙也。 北人种木棉,必取种于南,捆载花子以往者累累也,未闻物性、土性不相合也。 泰西物产,佳美肥硕,迥胜中华,非惟精求艺植之法,其种子亦独好。 即以西麦论,粒较大,穗较重。 美国所出之米亦然,按亩计之,所收殆不下五六石,视中国农家又几倍之。 夫中国地脉绵厚,视海外诸邦有过之无不及。 诚取彼麦米之种而植之,必能佳美。 又如美国棉花,柔细光洁,纺之如丝,角大如卵,干高六七尺,枝广四尺,童童如小树,所生之花,较中国多五分,其价在英国亦贵至二三倍。 其花性喜斥卤,正与海滨潮汐之地相宜。 且凡沿海沙岸,平衍宽广,竟可大收其利。 似当在浙江、闽、粤各省,仿泰西设劝农局之例,规度隙地,广购各种而试植之。 择其最为合宜得用者,多购籽种,而分卖于农家。 农家既得倍利,自必争购无疑。 十年之内,物产倍增矣。 盖种子逾三四年,地性渐变,物性亦必变。 宜仿西人养马之法,每越数年,再由西国购办以为更换,不过加运带使费而已。 然而艺植之法,尤不可不仿西人之研精讲究也。 光绪十九年(癸巳)正月乙酉朔记中国各局翻译西书,訾之者初谓无益之费。 乃十数年来,地球绕日之说,电气致用之宜,汽力运动之故,以及照影、石印、水电、铁路诸大端,几于无人不讲。 如乡会试兼考算学,则凡天学、地学、化学、电学、重学、热学、光学、声学等,皆可旁及,而总以算学为归。 算学书以《几何原本》①为最要。 凡考得者先予记名,遇有修葺城郭,兴筑炮台,测量舆地,制造器械,操练水雷等事,则用之。 似于大局必有裨益。 西洋大树之中,有数种为中国所未见,而又有大用者。 如澳大利亚所出之浆树,好事者以此树之子,送至中国,使西人栽种,其生极捷,高可二十丈,干之大径十六尺。 伐下之木,久则极硬,可供造船之料。 皮可取浆,其用略同于漆。 尤妙者,性与潮湿相宜,泽国皆可栽种。 盖地有大树,可补风雨,绿阴如幄,悦日怡神。 使取此树遍植荒墟故陇之间,亦兴利之一端也。 二月十七臼记情话悦亲朋,莫谈邑中狱讼钱粮事;交游择贤俊,愿识天下学问经济人。 余自海外将归,先寄此联悬之于门。 四月十二日记中国以嗣续为最重。 孟子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盖有鬼犹求食之说②,又有神不歆非祀之说③。 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令尹子文所以泣也。 佛氏生于印度,其说亦颇相①公元前三百年,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把前人的几何知识加以整理总结为演绎体系,写成了(几何原本)一书。 ②《左传· 宣公四年》:“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 ”意谓人死后成鬼仍要吃钣。 ③敢(音xIn)飨;谓祭祀时神灵先享其气。 《诗·大雅·生民);“其香始上,上帝居歉。 ”符。 故以人之生前造孽者为饿鬼,鬼而称之为饿,则鬼真求食矣。 求食必赖子孙之祭祀,讲阴隅者遂以绝嗣为最重,之罚,良有由也。 泰西风气则不然。 往往有富拥巨万而终. 身不娶,将死则输之教堂分之朋友者;,往往有贵为总督,或各部大臣,年近耆艾,犹孑然一身,晚乃娶一耆艾之处子,不过聊以自娱,意本不在生育者。 盖彼本视子孙为甚. 轻,若居可有可无之列。 所以然者,彼谓人死之后,归于溟溟,无所谓求食也。 此耶稣之说之与儒、佛不同者也。 洋人无事不讲核实,大抵如此。 然之死而致死之不化,而不可为也。 圣人岂不能为洋人之核实哉? 盖深有见于鬼神之德,体物不遗,祖宗与子孙,实有相依相系之理。 人人知此,则为善者有所劝,为恶者有所惩,而报本追远之意,油然而生。 耶稣之教,非不核实,然而难免不仁之讥矣。 四月十三日记英法两国虽皆称饶富之国,然法自为德人所败,国债累累,困于输息,以至无物不税,无税不重,尚有孑孑不终日之势。 英国则帑项充裕,凡人所资为衣食及日用必需之物,无不优免关税以广招徕。 其重收关税者,惟烟、酒、茶叶、咖啡四者而已。 旧时英关于绸缎、米麦等,亦莫不. 有税。 厥后用议院之议,渐裁各税,而以其税加之烟、酒、咖啡、茶叶之中。 然近来英关收数仍不减于旧者,以烟、酒、咖啡、茶叶之销数甚繁也。 议院之言,盖谓布、谷等物,民所仰为衣食者,税之则碍民生计,故竟裁之;烟、酒、咖啡、茶叶,并非人生必需之物,而人必欲用之者,不过徇一时嗜好,而其力亦必销有余者也,彼既可已而不已,虽重榷之亦不为过。 譬之人吸雪茄烟者日费三便士,今加其税,俾日出六七便士,亦于其人尚无大损。 此所以值百抽百或抽二百①,而民不以为病也。 此所以能用四宗之税,敌百货之税也。 余于是恍然于中国之关,亦可渐用此术。 昔南宋以一隅之地,支持强盛之女真,赵开为张浚理财,仅恃四川一省,所供之饷,数倍于全盛之时,而能源源不竭,其大端亦不过倚办于榷酤、榷茶数者图。 英人之法,殆暗与此合。 今中国关税及洋药厘金,每岁收银约二千余万两,诚将各物出入口之税一概豁免,而于茶叶出口税酌减其半以轻成本,所有岁收二千余万两,尽加之于洋药厘金与烟、酒、咖啡之中,其洋纱、洋布、火油、自来火四项,亦须加税一倍,以保华民生计。 岂非自富自强之要图乎? 四月十六日记中国用人,以富者为嫌;西俗用人,以富者为贤。 其道有相反者。 夫登龙断以左右望而罔利市者. 谓之贱丈夫。 中国数千年来,无愚智皆知贱之。 西汉摧折富商,俾不得与齐民齿;即使其中有贤能者,亦往往摈不用;偶或误用之,未尝不致祸败。 其矫枉过正者,遂有明知,其贤而避①即百分之百的税收或百分之二百的税收。 ②槿商que确):专利、专卖。 《汉书·武帝纪》:“初榷酒酤。 ”颜师占生引应劭日:“县官酤榷卖酒,小民不复得酤也。 ”嫌不用者矣。 故贬之日铜臭,斥之日守财奴,中国之习俗然也。 泰西各国最重议绅。 议绅之被推选者,必在殷富之家,谓之体面人;且其平日必散财厚施以沽名誉,然后能为众所推。 间有十之一二,以寒士膺选者,则因其才学已著,有富人代之用财,冀其入议院而助己也。 至其选为各部大臣及宰相者,非殷实之世爵,即富厚之名人。 其意以为彼皆不忧衣食,专顾体面,未有不竭诚谋国者。 而其所用之人,非特犯赃罪者颇鲜,往往皆能称职。 大抵人才视风俗为转移,彼知为众所弃则竟自弃矣,为众所重则亦自重矣。 且西洋之寒门贫族,所以不出人才者,彼自入塾读书以后,非极富则不能为上等之学问,非极富则不能交上等之朋友。 况复囿于见闻,牵于衣食,其不能开拓胸襟也审矣。 若夫豪杰之士,非以财助之不兴也。 盖有恒产即有恒心者,吾于泰西风俗见之。 四月二十二日记西洋诸国武备日新,文教亦蒸蒸日上。 英国伦敦有赫来士呵斯必铎者①,大学馆也,建自三百五十年前,学徒七百人,有可造者升之岳斯笏大书院②。 伦敦又有播犁地土毋席庵者,③为最大书院,中国经史子集,无不收藏,男女看书者三百余人,早入暮归,且于中国圣人之道,无不悉心①Christs Hospial即基督慈普学校。 ②即约蠢夫学院。 ③即多米尼图书馆。 体会。 英之文教盖如此。 德国书库在新皇宫之旁,屋中列数千年前乐谱及各国古字,俱以羊皮为之。 有掌书所,亦. 藏中国经史子集,并有梵文字汇、蒙古旧史、吐蕃纪载,每日九点钟至四点钟,凡来领书钞读者二百余人。 德之文教盖如此。 美国人皆入书院,分十余班,升首班者入郡学院,专教格致、史鉴、历学、算法、他国语言文字,及艺术必用之书。 再上有实学院,院有上下,分十三班,考得首班者入大学院肄业。 肄业既成,升之仕学院,盖欲其学优而仕也。 院中藏书,与英略同。 其所肄业诸学:一、经学,专论教中事也;二、法学,考论古今政事利弊及通商事宜也;三、智学,格物兼性理、文字、语言诸事也;四、医学,博考经络表里及制配药品也。 美之文教盖如此。 六月十四日记有一出使随员论西国富强之源,登之报章云:西国致治之要,约有五大端:一、日通民气。 用乡举里选以设上下议院,遇事倡言无忌。 凡不便于民者,必设法以更张之。 实查户版生死婚嫁,靡弗详记,无一夫不得其所,则上下之情通矣。 二、日保民生。 凡人身家田产器用财贿,绝无意外之虞。 告退官员,赡以半俸;老病弁兵,养之终身;老幼废疾阵亡子息,皆设局教育之。 则居官无贪墨,临阵无畏缩矣。 三、日牖民衷。 年甫孩提,教以认字,稍长教以文义,量其材质,分习算、绘、气、化各学,或专一事一艺,终身无- -废学者,何也? 有新报之流传,社会之宣讲也。 四、日养民耻。 西国无残忍之刑,罪止于绞及远戍苦工,其余监禁、罚锾而已。 监狱清洁无比,又教以诵读,课以工艺,济以医药。 无拘挛,无鞭挞,而人皆知畏刑,不敢犯法,几于道不拾遗。 父母不怒责其子,家主不阿叱其仆,雍然秩然。 男女杂坐,谈笑而不及淫乱,皆养耻之效也。 五、日阜民财。 其藏富于民者三要,一尽地力,谓讲水利、种植、气化之学;二尽人力,各擅专门,通工易事,济以机器,时省工倍;三尽财力,有公司及银号,而锱铢之积,均得入股生息,汇成大工大贾。 有钞票及金银钱以便转运,则一可抵十矣。 有此五端,知西国所以坐致富强者,全在养民、教民上用功。 而世之侈谈西法者,仅日精制造,利军火,广船械,抑未矣。 八月初三日记余尝评论光绪初年以来出洋星使,究以曾惠敏公为第一①。 以其资性聪明,颇多才艺,而又得文正之庭训。 在任八年,练习洋务,并谙言语,至今为洋人所钦慕。 伊犁改约一案,弭兵修好,颇著成功。 洋药厘税并征条约,成于惠敏之手,岁添帑项四五百万金,颇有裨于国计。 越南一役,至于决裂,则以有隐掣其肘者,非办理不善之咎也。 惟其持论或稍游移,始终以多设领事为无益,未免意存推诿,①曾惠敏公即曾纪泽, 曾国藩长子。 此其过于聪明之失也。 郭筠仙侍郎次之①,侍郎虽力战清议,以至声名败坏,然其心实矢公忠,且他人必无此毅力,无此戆气,故居第二。 郑玉轩②,黎莼斋③又次之。 玉轩、莼斋,皆君子人也,居心稍悫,所值又非可以见功之地,以至无大建树,故居第三、第四。 陈荔秋又次之。 荔秋虽亦不失为君子,而胆量更小于郑、黎,实非干事之材,故居第五。 十月己酉朔记周柱下史《道德》五千言,为道教之鼻祖。 其大旨主清净无为,坚定自持,冲虚不息,又济以能忍之力,以柔制刚,以退为进,于儒理尚不甚相远也。 后如庄子、列子、文子、关尹子、亢仓子,皆其支流也。 申子、韩子流为刑名之学,而其教一变矣。 阴符经可通于兵,教又一变矣。 迨长生之说兴,方士专求不死之方,却老之术,为神仙家言者有服饵导引之法,. 而又分为内丹、外丹,援易象以入丹经,教又一变矣。 内丹者,以一. 身之水火阴阳,发挥丹道。 其学道也,专讲神仙炼养,以金丹换凡骨,始创之者为魏伯阳、张伯端、王道诸子。 所著书如《参同契》、《悟真篇》《龙虎经》,皆是也。 道家推为正宗。 大旨假真阴、真①郭筠仙即郭嵩焘,湖南湘阴人。 字伯璨,号筠仙,晚号玉池老人。 学者称为养知先生。 ②郑玉轩即郑警如,福建闽县人。 字玉轩。 ③黎莼斋即黎庶昌,贵州遵义人。 字莼斋. 阳之二物,夺天地之一气以为丹饵,归丹田气海之中以御身,则一身之气翕然归之,若众星之拱北极。 其言虽似有理,然若方技家言,变浅为智,一息得道,婴儿姹女,金楼绛宫,青蛟白虎,宝鼎红炉,皆老子所未言。 其为后世所增无疑矣。 外丹者,即炉火之说,烧丹炼汞,点石成金,所谓黄白之术是也。 其大旨谓真铅、真汞,止取天地之精,日月之华,混合造化以成神丹,辨药材之真伪,抉金石之异同。 其用功之法,又必攒簇周天气候,以使金火相交,《淮南》《鸿宝》秘书多言烧炼,大抵皆出羽流伪托,教又变而愈变矣。 十月初二日记至于容成之术,胎孕之说,别为房中一家,尤属道家. 修养之外乘。 欲假此以求羽化飞升,长生久视,亦殊谬矣。 此外有方药、符图、守庚申尸解诸术,愈变愈下。 按《道藏》诸书,名目繁多,总厥大纲,分为三洞、四辅、十二. 类。 所谓三洞者,-洞真部,元始天尊所流演,是为大乘:上法,二洞元部,太上老君所流演,是谓中乘中法;三洞神部,亦出太上老君,是谓小乘初法。 所谓四辅者,其一太元部,洞真之辅也;其二太平部,洞元之辅也;其三太清部,洞神之辅也;其四正一部,三洞三辅所会归也。 所谓十二类者,日本文,日神符,日玉诀,日灵图,日谱录,日戒律,日威仪,日方法,日众术,日记传,曰赞颂,日表奏。 欲考道家源委,其总汇不外乎是。 今世道家之祖日张天师,至明乃改号日真人,然实五斗米贼张鲁之后①,亦黄巾之流亚耳②。 演其术者为北魏寇谦之等③又以斋醮章咒入之,而教复一变矣。 汉志所录道家三十七部,神仙家十部,本属截然两途。 黄冠者流,以清净之不足耸听,于是以丹方、符录炫其神怪,名为道家,实皆神仙家也。 神仙之说,始于秦汉之方士,盛于魏晋,托始于刘向,而广街于葛洪。 于是道家与神仙家合,而道之本旨以晦,《参同契》假借爻象以论作丹,自标其名日《周易》,是牵异学以乱圣经也。 陶宏景《真诰》一书,多言仙真授受真诀;而《甄命篇》实窃佛家四十二经为之;至如地狱托生,乃窃佛家中鄙陋浅近之说耳。 皆非道家之真谛也。 光绪二十年(甲午)二月二十二日记西洋各国工艺日良,制造日宏,销流日广,皆恃得机器为之用也。 有机器,则人力所不能造者,则机器能造之;十人、百人之力所仅能造者,而一人之力能造之。 夫以一人而兼百人之工,则其所成之物必多矣。 然以一人所为百①张鲁:东汉末天师道首领、②即东汉晚期太平道首领张角领导的黄巾起义。 ③寇谦之:北魏道士。 他排斥佛教,改革天师道,是所谓新天师道的创始人。 光绪二十年(甲午) 二月二十二日记西洋各国工艺日良,制造日宏,销流日广,皆恃得机器为之用也。 有机器,则人力所不能造者,则机器能造之;十人、百人之力所仅能造者,而一人之力能造之。 夫以一人而兼百人之工,则其所成之物必多矣。 然以一人所为百①张鲁:东汉末天师道首领。 ②即东汉晚期太平道首领张角领导的黄巾起义。 ③寇谦之:北魏道士。 他排斥佛教,改革天师道,是所谓新天师道的创始人。 人之工,而减作十人之. 工之价,则四方必争购之矣。 再减作二、三人之工之价,则四方尤争购之矣。 然则论所成之物,则一可兼十百,即论所获之价,亦一可兼二三。 加以四方之争购其物,视如减十、减百之便利,而谓商务有不隆盛,民生有不富厚,国势有不勃兴者哉? 中国人民之众,十倍于各国。 议者谓若广用机器,不啻夺贫民之生机,使之不能自食其力。 故西洋以善用机器为养民之法,中国当以屏除机器为养民之法。 然使行是说也,则必有人所能造之物,而我不能造者,处处让人以独步,固不待言。 且以一人所为之工,必收一人之工之价,则其物之为人所争购,必不能与西人之物之价,减二三、减十百者相敌也明矣。 自是而中国之货,非但不能售于各国,并不能售于本国;自是而中国之民,非但不能白食其力,且知用力之无益,而遂不自用其力;自是而中国之民,非但不能成货以与西人争利,且争购西人之货以自供其用,而厚殖西人之利。 然则商务有不日替,民生有不日困,国势有不日蹙者哉! 是故守不用机器,调剂贫民之,说者,此中古以前闭关独治之时势,而非所施于今日也。 必也研精机器以取西人之长,仍兼尽人力以收中国之用,斟酌得宜,因势利导,如日本近年之夺西人利者,则以中国之大,何不可为? 何不可成? 且用机器以造物,则利归富商;不用机器以造物,则利归西人。 利归富商,则利犹在中国,必可分其余润以养吾贫民。 利归西人,则如水渐涸而禾自菱,如膏渐销而火自灭,后患有不可思议者矣! 二月二十三日记近年中国出口货与入口货相准,每岁亏银至三四千万两之多。 溯查七八年前,出入口货往往相抵,亦有出口货价,转赢于入口货价数百万两者。 近来入口货如潮之涨,如云之升,不外数端,日米、布、纱、线、火油、自来火也。 洋米之来,岁价约一千万两左右,此系昔年所无者。 洋布、棉纱、棉线之来,岁价至四五千万两左右,昔年不过一二千万两,骤增至三千万两,则洋布添价居其一二,而纱线添价居其八九也。 火油、自来火之来,岁价亦各数百万两,从前不过数十万两耳。 余惟亏银之故,大端尽在棉纱、棉线。 他货之旺,中国尚可多销各货以与之相抵。 若纱线则为数骤增,竟有日长炎炎之势,又非来自英国,而实来自印度。 所以然者,以其用机器纺成,工价较轻,匀细洁白,又胜于人力所制者,是以人争购之以织土布,则工费省而销售速。 若不设法拒遏,则洋纱、洋线之源源而来者,尚恐日多一日无穷期也。 而中国之织女、机妇,恐多束手以待饥寒矣。 然遏之固无他法,不外设厂招工,广购机器,自纺洋线、洋纱,渐推而至于织布,则风气开而利源溥矣。 余是以有用机器殖财养民说也。 二月二十五日记古之王者,有分土,无分民。 春秋之世,土之求仁者,于周不可,则去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 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 盖犹有四海一家之意,虽圣人何独不然。 今之泰西诸国颇存此风,或以英人而辅法,或以意人而佐德。 凡食禄之国,即其所效忠之国,其间奇勋伟绩,不出于土著而出于羁旅者多矣。 至其民之为商、为工、为农、为佣者,不必定居本国,凡可安居乐业者即适之。 一经入籍,即为土著,新籍、旧籍所获权利,并无歧异。 即如美国地多旷土,凡英人、意人、德人往垦辟者,为数不下数十百万。 美之官绅待之,与美人一体,并不以英人、意人、德人视之也。 埃利士人者,英之阿尔兰人也。 彼且自居土著而陵侮华民矣。 则以英人入籍而华民不入籍也。 华民所以不能入彼籍者,盖以饮食衣服,依然墨守华风,究不能与西人合而为一。 华民之胜于他国人在此,而受侮于他国人亦在此。 盖我既自异于彼族,即彼族亦不能不以异类视之也。 二月二十六日记中国地博物阜,甲于五大洲,欲图自治,先谋自强,欲谋自强,先求致富。 致富之术,莫如兴利除弊。 兴利奈何? 一、日煤铁之利。 每省能开一二佳矿,则船政、枪炮、制造各局所需,无须购之外洋,可省无穷之费。 一、日五金之利。 云南产铜,山东、吉林产金,广东产水银,四川产银,诚能广为开采,妥为经营,则货不弃于地矣。 一、日鼓铸之利。 如能仿英、美诸国之铸金银,公家之利甚溥,而钞票之法亦寓乎其中,即银行之利亦可兴焉。 一、日织组之利。 织绒机器应设于直隶、天津,以取口外之驼毛、羊毛。 织布机器设于苏州、上海,以取滨海之木棉。 织绸缎机器设于苏杭嘉湖,以购江浙之蚕丝。 一、曰铁路之利。 所以与轮船招商局相表里,而二十行省之土货可以广销,则愈产愈丰矣。 除弊若何? 日汰冗员也,核厘金也,清查常关之税也,重征烟酒洋药之税也,节河工之糜费也,去土木之工之中饱也。 夫如是,则弊无不革,即利无不兴,而谓不渐致富强者,未之有也! 发布时间:2024-10-27 08:09:33 来源:常能网 链接:https://www.changnen.com/post-131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