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第十一
夜幕降临·第十一
作者:哈罗德·G.穆尔 ·美国
约瑟夫·盖洛威 ·美国
出自————《我们年轻时曾经是战士》
出自————《战争通史》
要是我们注定该战死在战场上,
那我们替祖国招来的损失也够大了;
要是我们能够生还,
那么人越少,光荣就越大。
——《亨利四世》第四幕第三场
下午震天动地的激战渐渐变成零星的枪声。着陆区已经为过夜作好了部署,榴弹炮和迫击炮已经对我营环形防线四周进行了试射。在营急救站里,基顿士官和基兹士官用多块雨衣搭起了一个不露光线的临时小帐篷,所以他们在抢救伤员时可以安全地点亮一盏灯。现在他们有了大量的吗啡和急救绷带。基顿说:“下午5点钟我们用完了所有的吗啡。穆尔中校请旅部再运送一批急救药品。到了天黑的时候,我们收到了125~130支吗啡。好像在越南的每个美军部队单位都听到了我们的请求,把他们的吗啡送给了我们。当我们回到基地营地时,我手头的吗啡足够我们使用到越南战争结束。”
合众国际社记者乔·盖洛威整个下午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搭乘直升机进入“X光”着陆区,但是未能成功如愿。中午刚过不久后,盖洛威曾在旅长蒂姆·布朗上校的指挥直升机上。由于我谢绝布朗上校着陆,他也只好随飞机返回旅指挥部。在旅指挥部时,盖洛威也曾跟二营二连的援兵们一起排队登上了一架运送人员休伊直升机,可是只在飞机上待了一会儿。里克·赖斯科洛少尉说:“当我们登上休伊直升机时,一个身材粗壮的记者头戴沙土色贝雷帽,背着一枝M-16步枪和一架照相机跳上了一架直升机。彼特·马立特少校跑过来把他拖了下来。我们需要把空间留给一个连的军医。”盖洛威又转到了“法尔肯”着陆区,在那里他发现马特·狄龙正往两架补给直升机上装东西。他央求狄龙顺便把他带到“X光”着陆区。狄龙说他不可能作这个决定,但是同意通过无线电请示我一下。我对狄龙说,如果盖洛威执意要来而且飞机上有空余地方,他可以把他弄上飞机带进着陆区来。
我在波来梅营地时,经常在阳光下散步,因而结识了盖洛威。第一空中机动骑兵师创建初期,来采访的记者很多。可是盖洛威跟其他多数记者不一样,他始终跟着一个营,与之同甘共苦。他和我们一样晚上裹着雨衣睡在地上过夜,而不像别的记者那样拼命挤上补给直升机回后方吃一顿热饭菜,夜里睡一个暖和觉。我在越南期间所遇到的记者中,表现出同样勇气和毅力的人还有另外两个:鲍勃·波兹(美联社记者)和查理·布拉克(佐治亚州的《哥伦布询问报》记者)。
我同意盖洛威进着陆区是因为我考虑到另一件事:我认为美国人民有权利知道他们的儿子们在这场战争中,在地面上、在野外战场上正在做些什么。所以我一向欢迎来访的记者到我营来,后来当了旅长,也欢迎记者到我旅采访。我对记者只有两项限制:不要发表任何可能使我们处于危险境地的消息,不要干扰我们的军事行动。我从来不曾对这种公开态度感到后悔。
晚上9点钟刚过,布鲁斯·克兰德尔的声音出现在空降导航无线电上。他通过迪克·蒂夫特中尉向我转达了一份资料。蒂夫特是一个干劲十足的加利福尼亚年轻人,早些时候他带来一个空降导航小组,专门负责直升机的着陆。克兰德尔的资料说他和大个子爱德·弗里曼离着陆区还有5分钟航程。两架运送人员休伊直升机正在两架武装直升机的护航下载着狄龙和他的指挥小组以及更多的弹药和饮水朝“X光”着陆区飞来。
当直升机降低高度进场的时候,马特·狄龙向外朝朱邦山看去。他清楚地看到沿着山坡有好几百个小灯光在黑暗的丛林里闪烁。他还在“X光”着陆区垂直上方的朱邦山顶下面发现一个灯光忽隐忽现,在正南方1.5公里处,一座393米高的山峰的北坡上也看到一个灯光在闪烁。狄龙说:“我确信那两个闪烁的灯光是信号灯。由于它们在山上,因此在‘X光’着陆区不可能看到它们。”
然而,使狄龙、盖洛威以及直升机上其他人警觉起来的是另外一批灯火。一个由无数闪烁的小灯组成的椭圆形灯流从西北向东南沿朱邦山坡而下,灯流有1公里长,近300多米宽。正在移动的点点灯光离我们营环形防线对面朱邦山那边的散兵坑不足1公里远。坐在一堆手榴弹和子弹箱上的盖洛威被那数不清的闪烁灯光吓呆了。刹那间他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他以为他看到枪口冒着火舌的步枪正朝两架直升机开火。
狄龙知道得更清楚:“这些灯是北越人用来照路的。好几百个北越人正下山朝着陆区前进,旨在进入早晨发动进攻的位置。根据引导,榴弹炮连对这些灯光以及两个山顶上的信号灯进行了轰击。午夜过后不久,‘X光’着陆区上方的山顶上发出了第二次巨大的爆炸声。”
当蒂夫特透过无线电跟克兰德尔和弗里曼联络,引导他们穿过笼罩在“X光”着陆区上空的厚尘土和烟幕着陆时,空降导航小组成员在着陆区空地上打开了他们的小型带罩着陆灯。“老蛇”和大个子爱德朝黑暗中冲了下来,刮着了一些树木的顶端。几秒钟以后,狄龙、盖洛威和其他人跳下飞机,把弹药箱和一桶桶五加仑塑胶水桶往高草地里扔。然后两架直升机就飞走了。盖洛威回忆道:“我们在黑暗中蜷缩着,设法辨清方向,同时等人来把我们带走。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声音:‘跟我来,注意脚。地上有很多死人,都是我们自己的人。’那个声音把我们带到了营指挥所。那个声音原来是普洛姆利士官长的声音。”
我迅速握手欢迎盖洛威,然后我向狄龙、怀特赛德和空军的前进空中管制官查理·黑斯廷斯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战斗情况,乔在旁边听着。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对出现灯光的地方进行炮火和空中火力轰击。第二件事是让萨威杰和被围困的二排得到他们所需要的一切炮火支援。我跟狄龙商量了如何打到萨威杰那个排的阵地。盖洛威找到了一棵树,背着背包倚在树上等待。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所有的单位都处于一级戒备状态。赫伦和他的二连已经连续第二夜不能睡觉了。敌人的指挥官如果数过白天飞进着陆区的直升机数量,他对我们的力量至少会有个大概的了解,而且他会知道他已经削弱了我们的力量。夜里11点钟左右,一轮满月徐徐升起,这使朱邦山上的敌军指挥官能更清楚地看见我们的环形防线。尽管我和狄龙内心暗自庆幸敌军指挥官一直没有使用他的任何一挺高射机枪,但是我们仍在担心敌人很快就会用高射机枪来打我们的直升机。我们必须不停顿地用炮火和空中火力猛轰山坡,在敌人还没有架起高射机枪之前就把这些武器压制住。
晚上10点多钟以后,布鲁斯·克兰德尔和大个子爱德·弗里曼终于在60公里以外的一个大型直升机机场关掉他们休伊直升机的发动机。这个机场的绰号是“火鸡农场”,位在波来古附近的哈格威美军营地的铁丝网外面。他们从早晨6点钟开始就一直不停地飞行。当克兰德尔关机从飞机里出来时,他已经紧张飞行16个小时了。他说:“就在这个时候,我真正开始感觉难受了。当我的脚踏着飞机的滑橇起落架时,双腿突然发软,我摔倒在地上。紧接着我呕吐了好几分钟。我感到非常尴尬。好长时间以后我才慢慢恢复常态。有人往我手里塞了一瓶白兰地,我就猛喝了一大口。结果好酒白白浪费了。我刚把酒喝下去就呕了出来。
“最后我的双腿不再发软颤抖了。我来到了作战指挥帐篷回顾一天的飞行,并制定第二天的飞行计划。航空部队这天功不可没。我们完成了一切任务,没有死亡一个人。步兵兄弟一提出请求,我们就随叫随到。这天我们树立了直升机执行战斗攻击飞行任务的标准。我在为明天考虑。明天的情况会不会更加恶劣?我能否像今天这样再连续苦干一天?我心中没有把握。然后我再次想到‘X光’着陆区的部队。我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那天白天医护运送直升机的飞行员拒绝回“X光”着陆区把伤员运出去。此时布鲁斯·克兰德尔对此仍然气得怒火中烧。他说:“指挥医护运送直升机的那个军官找到我以后对我大加训斥,指责我把他手下的人带进了不安全的着陆区,他还警告我以后永远不能再这样做了。他自己不敢面对敌人,还有种来面对我,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不是我手下的几个飞行员劝阻,那天晚上我准会把那个家伙揍得伤筋断骨,让他荣获紫心勋章。从那天起,我计划每次飞行任务时,总要规定飞行员在回程把伤员带出战场。因此,步兵要撤出他们的伤员永远不必指望任何其他人,依靠我的单位就行了。”
我营所有的伤员被克兰德尔的直升机运出“X光”着陆区以后,都到了第一骑兵师第十五医务营的三连。该连在哈洛威营地临时搭起了帐篷。医务三连的副连长是乔治·H.凯林上尉,28岁,密苏里州圣路易斯人。医务三连的五位军医想尽办法使从直升机上下来的伤员伤势稳定住。凯林说:“我们所提供的治疗目的在于使伤员保持血液循环,然后把他转移到有专业外科医生和设备的医院做最后的手术。”三连的军医把伤员穿孔的血管结扎起来,以便阻止进一步出血,然后给伤员输血。
凯林回忆说,许多伤员因迅速失血而死亡,所以给伤员输血就像跟时间赛跑,输进鲜血的速度必须比伤员失血要快,即使医生们正在结扎出血血管,输血也要很快。“我们根本顾不得输血的注意事项,经常给一个伤员插四根静脉输血管子,四个护理员拼命使劲挤压血袋。伤员往往浑身颤抖,甚至抽搐,体温下降,这是大量快速输入冷藏血的反应,但是不这样做就只好眼看着他死去。”
陆军第十七航空连的美洲驯鹿式运输飞机正在待命,准备随时将伤势稳定的伤员从波来古运送到归仁和芽庄的美国陆军医院,伤势最重的伤员将在那里作进一步修补手术后送往菲律宾的克拉克野战医院,然后送回美国。可以在两三个月内康复的伤员转送到在日本的美国陆军医院。出院后再送回越南南方,重返战场。
在“X光”着陆区的第一夜,敌人摸到我们所有连队阵地的前面进行骚扰,守卫环形防线东边和东南边约四分之一弧线上的四连例外地未受骚扰。每次敌人前来,我们就用炮火或M-79枪榴弹炸他们。我们的M-60机枪手们被严令禁止射击,只有接到开火的命令才能扫射,因为我们不想暴露机枪的位置。
得到迈龙·迪杜里克的一个排增援后,鲍勃·爱德华和他的三连占据了环形防线上最长的一个地段,从南边到东南边共计距离有130米,右边跟一连搭界,左边跟四连联结在一起。
爱德华说:“敌人的试探主要发生在我右边兰恩中尉那个排的附近。大约是5~10个敌人的小规模试探。我认为他们企图摸清楚我们自动武器(机枪)的位置。我们的士兵用M-16步枪和M-79枪榴弹予以还击。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夜里敌人的能力究竟有多大,但是我做好了准备,并让各排排长使部队处于一级戒备状态,随时等着敌人发起攻击。”
由于三连一到达着陆区就开始跟敌人作战,所以环形防线南端的部队没有时间挖掘较好的散兵坑,也来不及在高草地里开辟较好的射界。士兵们匆匆忙忙挖的坑都很浅,只有在他们卧倒在地上的时候,这些浅坑才能发挥保护作用。现在他们有时间把坑挖得更深一些了,但是天色一黑,爱德华上尉就命令实施噪音管制,因为他不想让挖坑的声音暴露美国人的阵地位置,或者让挖坑的声音掩盖敌人活动的声音。因此,三连的士兵无法改善自己的散兵坑。
鲍勃·爱德华的增援部队是迈龙·迪杜里克那个连派遣来的兰恩中尉的二排。该排守卫三连的右侧翼。二排的右边跟托尼·纳德尔的一连连接。一连守卫那条干河床。二排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挖掘散兵坑,但是由于纵横交错的树根和干硬的表土下全是石头,他们挖得很艰苦,进展缓慢。约翰·塞特林士官请急救站的军医们好好照料他那受了重伤的好朋友威拉德,天黑之前他回到了该班的阵地上。
塞特林回来后恢复了镇静。他告诉拉蒙特注意树上的动静。他回忆说:“我不再让班里的人活动。我让每个人卧倒在地上直到我找到那个放冷枪的家伙在什么地方。大约五分钟之后,那家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从他藏匿的树上荡了出来。他套在一个套索里,套索用绳子系在树上很高的地方。他在那棵树周围甩荡时就像马戏团里在空中荡秋千的艺术家一样。他一荡出树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朝地上乱开火。我们等着他再次荡出来,而他也真的又荡出来一次。这次他荡出来时,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最后我们开枪打断了他系身子的绳子,他摔死在地上。他就是朝威拉德放冷枪的那个家伙,打死他我们总算泄了恨。
“他们整夜不停地试探进攻。我们有几个人受了伤。以前我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情形。当他们冲向我们的时候,一边冲一边呐喊,我们还听到军号声。”
现在由拉利·利顿中尉代理指挥的四连守卫着我营环形防线上比较短的一个地段,紧挨着鲍勃·爱德华的三连的左侧翼。四连把守东面到东南面这个地段。四连的士官长沃伦·E.亚当斯和利顿中尉,以及两个无线电操作员蹲在一个L形的散兵坑里。亚当斯是一个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朝鲜战争的老兵,他管理四连以来该连的连排长已经换了一任又一任。
亚当斯士官长把四连的6挺M-60机枪配置在该连的右侧翼,紧靠三连最左边的单位,即乔希根中尉的二排,跟二排联结了起来。这些机枪的射界平坦开阔,向南可以扫射乔希根的二排左侧翼阵地前方,也可以向东南和正东扫射。这6挺机枪组成一个极其可怕的阵地,可以发射出一堵延伸而又交叉的火力墙。在之后的48个钟头里,这些机枪以及机枪手们在保卫“X光”着陆区的战斗中将发挥关键作用。
在6挺M-60机枪的左侧是营里8门81毫米迫击炮的阵地。重新补充了数百发迫击炮弹之后,这个阵地已经得到巩固。这些迫击炮可以从这个阵地上发射高爆炸药炮弹支援全营环形防线上的任何一个地段。迫击炮的炮手们不但要负责开炮,而且必须使用步枪帮助四连保卫防线的那一边。在迫击炮阵地的左侧是詹姆斯·拉克斯特罗少尉的营侦察排,该排有3挺M-60机枪。他们排还守卫停在防线边缘的两架损坏了的休伊直升机。
那天下午温森特·坎特四级专业士官被任命为一个迫击炮班的班长,代替已经受伤的班长。到了晚上他仍然生龙活虎似的,他极想一直保持在警觉和精神饱满的状态。他回忆说:“那天夜里跟白天一样,这要归功于炮兵部队那些给我们火力支援的伙计们。到了晚上,我们都挖好了工事和散兵坑。我给自己挖了一个标准的散兵坑。我既能坐下,又有放子弹、手榴弹和武器的地方。我有一枝点四五口径手枪、一枝AR-15步枪、一具M-79榴弹发射器、一把37.5厘米的长猎刀。最重要的武器是我的81毫米口径迫击炮和炮弹。此外我还有一根15米长的尼龙绳,这是渡河时用的。”
迈龙·迪杜里克上尉率领的二营二连现在抽出了兰恩中尉的二排增援三连。剩下部队部署在四连和营迫击炮阵地上的左侧,其任务是保卫环形防线的北部和东北部地段,帮助掩护迫击炮手和小着陆区。迪杜里克说:“穆尔中校指示我占领从干河床的二连一排的右侧翼到四连左侧翼之间的地段。西里尔·里克·赖斯科洛少尉的一排在左边。爱德·弗农中尉的三排在右边。”
迪杜里克的部队挖掘了散兵坑,清理了射界,为过夜作好了准备。威廉·朗德中尉是跟随二营二连的火炮前进观测员。他让炮兵进行了标示射击,事先就绘制了瞬时拦阻射击的坐标。在夜间,迪杜里克的部队受到了敌人的冷枪和几次小规模试探进攻的骚扰。
在迪杜里克二营二连的左侧是约翰·赫伦上尉的二连的防线,守卫西北边和北边。赫伦回忆他的部下竭尽全力挖掘工事的情形:“我指示部队至少要挖能够卧进去的掩体。一条大沟(干河床)为我们提供了天然掩体。我把我的指挥所设在里面。但是战斗阵地在沟的前方。我把我连的机枪配置在能够掩护我的正前方的一个阵地上。我的防御地段前方有较好的低伸火力射界。迪杜里克的问题要大些,因为他前方的地形没有我前方的地形开阔。敌人可以从我们这边攻上来,但是我并不担心,因为我们进行了防御性集中火力试射,火力又近又低,我在沟里都要躲避。”
在约翰·赫伦的左侧沿干河床防守西部地段的是托尼·纳德尔上尉的一连。一连的大部分部队被配置守卫位置具有关键性的干河床,但是该防线的一小段向南急拐弯在干河床以东约20米处跟鲍勃·爱德华的右侧翼相连接。纳德尔说:“我们击退了敌人几次短暂的进攻。他们主要攻打三排所在的左侧翼,其次攻打我这段防线的中部,即一排的阵地。敌人的进攻发生在凌晨一点至两点钟之间。榴弹炮火力支援增加了,我误以为危机已经过去。”
纳德尔的新无线电操作员雷·塔纳尔专业士官说,在增援部队到达之后,每个人都对形势放心多了。“战斗停息下来阵地上安静时,我们有很多时间回想白天发生的情况。我认为那天我们都变成了男子汉。经历了那个下午的战斗以后,我不记得再感到过害怕。我们还将活下去,我相信我们会打赢。我记得很多灯光从山上下来。我彻夜没有睡眠。整夜榴弹炮和迫击炮弹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轻武器射击的声音时起时伏。这一夜使人觉得特别漫长。”
那天夜里,比尔·贝克守卫在一连的防御阵地上。他记得:“照明弹、军号声、恐惧、谈话、想家的思绪、黑影、北越士兵的身影、敌人的绿色曳光弹。我们仍然在野外,卧倒在地上。敌人的照明弹不时地会呼啸飞来,发出耀眼的亮光,把我们都照亮了。这使我担心得要命。我纹丝不动地伏在地上,一枪都没放。”
纳德尔的一连里另外两个士兵没有严格遵守火力纪律。每隔几分钟时间我们就会听到“砰”地一声,这是M-79榴弹发射器开火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40毫米枪榴弹在一连阵地前方爆炸的声音。每次发生这种情况我就让狄龙呼叫纳德尔,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最后狄龙对纳德尔说:“如果你不阻止那个M-79开火,查理(敌人)就会用屎袋子砸你的脑袋。”纳德尔作了调查后报告说,他的连里有两个服役期限快到的士兵,他们在陆军的时间只剩几天了。他们决心要生存下去,赶上回家的飞机。他们用榴弹发射器朝前面的灌木丛里开火,以防那里万一有敌人。他们不想让任何北越人悄悄摸到他们的跟前,毁了他们的旅行计划。
在干河床和我们环形防线正西方110米处被炸弹摧毁的灌木丛里,被敌人围困的二排已经喝干了水壶里剩下的最后几滴水和C野战口粮里的卤汁。伤员和未受伤的士兵忍受奇渴,既勇敢又惊慌地面对漫漫长夜。这些士兵们在一个东西走向的椭圆形防线内分两个小组散开。游骑兵马克·麦克亨利在防线的西部控制着一个约6人的小组。在防线东部的萨威杰士官带领着12个幸存者坚守。
萨威杰是一个三道杠的士官,比麦克亨利士官军衔低。萨威杰能控制指挥拯救赫利克的二排的战斗纯属偶然。当斯托克斯士官阵亡的时候,萨威杰离无线电最近。尽管萨威杰的上司麦克亨利士官仅在30米之外,但是在激战中他显得离无线电太远。
夜幕降临了,萨威杰在无线电上跟赫伦的火炮前进观测员比尔·雷德尔中尉不停地通话,引导榴弹炮兵向被切断的二排周围发射高爆炸药拦阻弹幕。盖伦·邦根姆回忆说:“炮弹爆炸的气浪把我们所有的人都掀离了地面,泥土和断树枝落在了我们的身上。萨威杰在无线电上告诉他们:‘我们正是要你们把炮弹打在刚才那个地方。’我们大声喊道,炮弹打得太近了。然而我再朝首批炮弹的弹着点望去的时候,我看见3个人朝我们冲过来。我们立即开火。炮弹着地之际,他们肯定已经悄悄地爬到了我们阵地上。敌人往往会潜行到离我们只有10米或者更近的地方,而且他们多次在我们面前突然站立起来,朝我们大笑。他们一出现我们就把他们扫倒。你心里难免会纳闷:他们在笑什么?我简直不能相信。”
只要萨威杰听到敌人在灌木丛里活动的声音,他就让炮火轰击那里,炮弹爆炸后听到敌人惨叫呼喊的声音,使他感到快慰和满意。日落时敌人的狙击火力渐渐减少。二排阵地周围形成炮火圈以后,敌人的进攻放松了许多。约翰·赫伦、马特·狄龙、拉利·吉尔雷斯参谋士官以及其他人整夜都跟萨威杰保持着密切的无线电联络。吉尔雷斯说:“轮到我跟他说话时,我们两个人的喉咙都哽咽了,但是我鼓励他坚守住,我告诉他我们明天就会见到他。”狄龙在二连当过18个月连长,所以赫利克这个排里的大多数士兵他都认识。那天夜里他经常在无线电上跟萨威杰说话。
在“X光”着陆区东北方向8公里以外的“法尔肯”着陆区,我营后方指挥所小分队监听并记录了营无线电通信网内的每次通话。我的副营长赫尔曼·L.威斯少校(宾夕法尼亚州人)在那里负责。按照标准作战程序,一个在野外作战的营必须设立一个小后方指挥所,由副营长指挥。这个后方指挥所负责供给补充营里所需要的一切、跟踪无线电联络、运送伤亡人员,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琐碎而又重要的具体事务。在激战中步兵营长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琐事。
理查德·默钦特中尉是密执安州庞蒂亚克人,他负责营后方指挥所作战帐篷里的一切事务,情报组的雷蒙德·L.威尔斯士官长和作战组的诺尔·布拉克威尔士官长协助他工作。默钦特先后在狄龙和赫伦两任连长手下的二连待了一年多。他说:“我的心情难以平静。在整个空中机动作战试验阶段,我是二连二排的排长。除了几个新补充进来的人员以外我认识这个排所有的人。被敌人围困的这个排里的几个士官对我像兄弟一样。我们曾在一起练兵习武。威斯少校感觉出我心情沉重,就建议我从无线电上下来一会儿。”
在漫长的夜间为了对被切断的二排保持压力,北越人对该排阵地发动了3次进攻,每次派出的50人来攻打美国人,但是每次都被炮火和步枪火力击退。萨威杰那里13人负了伤,仅有7人安然无恙,9人已经阵亡。陷入重围的二排的部分伤员仍然继续坚持战斗,其中包括鲁本·汤普逊中士,他的胸部被敌人的子弹打穿。
赫伦上尉说:“萨威杰向我们呼叫:‘我听到他们在我下面编队,我肯定过几分钟他们就会进攻了。’这个排的士兵后来告诉我,他们确信敌人在夜里发动攻击期间曾从他们阵地上跑了过去。二排只有一小股人,又是在黑暗中,敌人又要对付猛烈的炮火,我认为敌人并不清楚二排的确切位置。”
午夜前萨威杰手下的士兵听到敌人部队从两条林间小径上朝着陆区前进,一支敌人部队在美国人的南面,另一支在北面。恰在此时,敌人向二排阵地发起了第一次夜袭。美军步兵予以还击。萨威杰叫来了炮兵的拦阻弹幕。敌人的首次进攻被打退。
凌晨3点15分左右响起了一阵阵军号声,号声开始较小,然后越来越响,这是从前面山上,也就是萨威杰那个排阵地的周围传来的号声。前进空中管制官查理·黑斯廷斯立即请求空军施放照明弹并实施空袭,轰炸萨威杰阵地上方的山坡。不到20分钟时间照明弹落下了。空军的飞机前来攻击。这时敌人正对二排阵地发动第二次夜间攻击。空中打击帮助萨威杰打败了敌人的进攻。萨威杰对空军的援助很感激,但是他请求赫伦不要再让空军投照明弹了,因为被围困的士兵害怕极强的亮光暴露他们岌岌可危的阵地。但是在那夜里投下的最后一批照明弹的强光照耀下,他们看到北越人在着陆区不平坦的空地周围急忙东奔西跑,把他们的死伤人员拖进了树林。
二排的士兵后来又听到更大的一支敌人部队沿着北面那条小道闹哄哄地朝“X光”着陆区前进,所以他们再次请炮火轰击这批敌人。接着在凌晨4点30分钟左右敌我双方互相投掷了一阵手榴弹。不到一个小时东方的天空露出了曙光,二排阵地那个土丘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敌人的尸体。身陷重围的二排士兵们熬过了他们一生中最漫长的不眠之夜。他们检查一下子弹,准备迎击敌人的拂晓进攻。
更新于:1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