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战舰对各国新海军的考验·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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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型战舰对各国新海军的考验·第二

作者:戴维·豪沃斯·英国

出自————《战舰》

出自————《战争通史》

   一六五二年春,在多佛海面的战斗高峰中,两名统帅列阵对峙,他们两人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马尔登·哈珀逊·特朗普是“水手”出身——从水兵到统帅一生海上生涯。而罗伯特·布莱克则是富裕乡绅、商人,然后是军人,直到五十岁,奥利弗·克伦威尔任命他为海上统帅之前,相对说来,他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海上生活。特朗普和布莱克唯一的共同之处是,两人都勇敢顽强,指挥若定,并饱经沧桑;两人都在五十至六十岁之间,对于一名现役军人来说,这样的年岁,已经老了。

   但是,在一六五二年五月至一六五三年八月,仅仅十五个月中,这两位迥然不同的人物却扮演了海洋史上一次最大的战斗中的主角。荷兰和英国舰队在他们各自的统帅下,作战次数之多,不下于世界各海洋历次作战的总和。而且在这些战斗过程中,他们阐释了海战真正的含义。

   特朗普是荷兰一艘早期战舰上一个军官的儿子,母亲为水兵洗衣服以补贴家用。特朗普九岁时就随父亲去海上,曾参加过荷兰和西班牙在直布罗陀海面的一次大战。三年后,他们同随一只商船去非洲,受到英国海盗袭击,特朗普父亲被害。据传说,这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孩,当时竟然激励荷兰船员,向他们呼唤:“你们就不为我父亲报仇吗?”但海盗们抓走了他,强迫他当了两年舱室勤务兵。他获得自由后,就在鹿特丹一个船厂中做工以养活母亲和三个姐妹。三年后,他再次被俘,这次是被突尼斯岸外的巴巴里海盗所俘 [ 译注:此处特指在北非巴巴里海域骚扰欧洲各国船只的海盗船。 ] 。他当奴隶,一直到二十四岁。由于他在枪炮和航海方面的技能,深受突尼斯总督的赏识,因而再次获得自由。至一六二四年,他二十六岁时,成为一艘荷兰战舰的舰长。三十一岁时又成为荷兰初具规模的舰队旗舰舰长。八年内,擢升至荷兰海军中将,实际上是荷兰海军的统帅。

   特朗普始终意识到自己出身低微,因而对部下严格而和蔼,部下称他为“Bestevaer”(荷语“老爷子”)。一位同时代的人说,他的士兵都以在他的指挥下作战为莫大的荣幸,甚至在战斗中折腿、断臂时,他们还夸耀说,“他们是为特朗普将军作战而在舰上受伤的。”他在四十四岁时,获得一个奇特的荣誉,由于护送王后亨利塔·马丽娅及镶有珠宝的王冠到荷兰,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封他为骑士。后来王后在荷兰出售了宝石,用这笔款项购买了武器以装备在内战中和议会党人作战的英国保皇党军队。特朗普事后回忆说,“我跪下一膝,国王抚着我左肩,封赏后,我吻了国王的手,国王扶我立起来,向我赐福,我向国王说‘终身为陛下。’”

   特朗普可能是诚心的,也可能是无意的。但是他的誓言从来没有受到考验,因为荷兰没有参与英国的内战,内战以查理一世的失败和被斩首而告终。

   罗伯特·布莱克生于英格兰西部,是富商和船主的后裔,他们与遥远的殖民地进行贸易往来。他肄业于牛津大学。二十七岁时,他父亲死了,于是他接管了家业。此后约十五年,他辛勤地致力于经商。由于他是一位严格、精干、学识渊博和执拗的清教徒,自然为克伦威尔反对查理王的内战所吸引。当他担任议会党步兵团的中校时,立即成了保皇党军队的尅星。一六四九年克伦威尔因为他忠心耿耿、献身职守而选任他为指挥英格兰战舰的三名海上统领之一。布莱克对于他所不懂得的海上战争,会很快学会这一点,克伦威尔是深信不疑的。

   布莱克对人严厉,不苟言笑,执法如山,他是最后一位被水手们呼为“老爷子”的人。他迅速清除了英国周围海域的保皇党战舰。以后在和卓越的荷兰海军上将马尔登·特朗普 [ 注:前面刚说是“荷兰海军中将,实际上是荷兰海军的统帅。” ] 作战方面,可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

   一六五二年五月二十九日,人们要望一眼在多佛峭壁下集结的舰队,无疑地,就可以看出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上午十点钟,他们望见布莱克和由十二艘小型战舰组成的舰队,从莱伊湾顶着阵阵强劲的东北风缓缓驶去,同时望见四十二艘荷兰战舰在布莱克的视线范围内起锚,迎风行船向加来驶去。接着荷兰舰队突然升帆转弯,在布莱克舰队顺风之前又往回驶。可以肯定,一场战斗就要在视界范围内进行了,四十名英国志愿人员由多佛乘小艇启航,加入了这场闹剧。他们登上布莱克的旗舰“詹姆斯”号。这时布莱克在罕见的高兴中,赏给每人一大啤酒杯马拉加酒,自己也喝了一杯。

   双方统帅在事后都说,这次争端是对方先动手的。在特朗普的报告中说布莱克“抢占我方上风,向我方船只和风帆射击,分明企图击沉我们。我们因而转舵,以舷炮相对。”布莱克一方也说荷兰人如何“由特朗普领先,顺风向我们直冲,由此判明他们已决心交战,因而我方严阵以待,使我方舰只保持作战态势。待他们进入我方滑膛枪射程之内时,即下令向对方的旗舰射击,该舰早已经向我方三次射击了。在第三次射击后,他们又以舷炮向我方射来。”

   双方在有关谁先挑衅的声明和驳斥声明中,始终没有说清究竟谁先用舷炮射击的问题。但是两艘巨型战舰——有四十八门炮的“詹姆斯”号和有五十四门炮的“布里德罗德”号,立即相互以舷炮相向,进入近战,接着双方的舰队也随各自的旗舰投入战斗。一名荷兰舰长事后承认,“由于相距太远,不知道战斗究竟是怎样开始的;但见到将军在作战,也就按命令作战了。”

   布莱克的舰只虽然在数量上较少,但大部分都较荷兰战舰大,炮火威力强。这时在峭壁上观战的人只见双方舰队混战一团,全无队形:四十二艘荷兰战舰,十二艘英舰,都朝着不同的航向,在近距离连续猛烈地射击。

   各层火炮甲板下,硝烟迷漫,黑雾腾腾,各种声音:火炮震荡声,船板碎裂声,皮鞭嗖嗖声、哭声、喊声、叫唤声震耳欲聋——偶尔还夹着一阵欢呼声。船上的情景更是不堪入目:硝烟滚滚、炮火闪光、尸体和残肢从炮窗中扔出来,伤员被背下舱室,鲜血在两舷淌来淌去,当舰只在舷炮后座力影响下后坐时,鲜血漫过甲板,年轻的水手们踏着血水奔忙,扛着火药送往炮位。舰只水线以下的下层后舱中的情景更使人怵目惊心:舱中只点着蜡烛,在昏暗中医生们把忍受着剧痛的人们的血肉模糊的肢体,乱斫乱锯。

   在上层甲板上,桅杆和帆桁断落了,将人们埋进纠缠在一起的帆布和缆索里。如雨的枪弹和锋利的碎木片扫过甲板。舰长和舵手们本能地操着船,避免冲撞。战斗继续在滚滚的浓烟中进行着,有时浓烟使人看不到脱身。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烟雾,战舰撞在一起了,然后甲板上突然人群密集,一场弯刀和长矛的近战展开了,士兵们互相拼杀。

   战斗持续了四个小时,双方难解难分,胜负莫辨。薄暮时分,约翰·博恩少校从当斯率领九艘舰只组成的分舰队赶来,借东北风之便,顺风向特朗普散落在后面的分舰队袭击。本来处于不利地位的英国人,由于这一生力军的到来,形势迅速改变了。于是特朗普的舰队前后受敌,头尾动摇。

   夜幕降临,战斗中止了。因为黑暗中没法分清敌我,双方都无心恋战。荷兰人向法国海岸撤去,用尾灯来集结残部,他们丢下了两艘小舰,这是装有三十七门炮的“圣玛丽”号和装有三十门炮的“圣洛伦斯”号——两舰的桅杆都断了,遗体弹痕累累。连船带人,都被英国俘获了,“圣洛伦斯”号作为战利品而被拖往英格兰。“圣玛利”号由于行将沉没而被弃在海上。但在第二天早晨,它仍然飘在海面上,一艘荷兰舰的船员救出了它,把它拖回去了。

   虽然参战舰只达六十三艘,许多舰只成为随波飘浮的破船,但却没有一艘沉没。荷兰人一心把火力射向对方的帆桁和帆缆,希望使敌舰瘫痪,以便俘获,或者使它着火而焚毁。英国人集中火力射击对方的船身,以摧毁敌舰武器,歼灭敌舰人员。但在当时,那种结实而不爆炸的炮弹,除非击中船上的火药库,否则木船是很少被击沉的。被击穿的弹孔几乎都在水线之上,因为海水表面使炮弹转换射向,炮弹进入水里立即失去了劲头。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是,顺风射击直接射中水线处,没等木工修复,灌入船中的水就泛滥了。但是,能干的木工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令人惊讶地堵住了漏洞。

   布莱克的旗舰“詹姆斯”号,是这次战斗中战斗得最激烈的战舰。船身被射穿了七十个弹孔,风帆的弹孔更是无数。四十多名船员牺牲或重伤(轻伤不计在内)。后桅也倒在船上。但经过一夜修复后,又扬帆出海了,准备再次参战。

   英国人声称获得了胜利,因为荷兰人撤走了,同时还因为他们俘获了“圣洛伦斯”号。实际上,这次战斗差不多只打了个平局。荷兰人由于失去一艘战舰而恼怒。几天后,特朗普写了一封极为无礼的信给布莱克,信中说:“阁下,上月二十九日,我们在海上相遇,我本想向您表示敬意,怎奈我却受了袭击,出于人的尊严,我迫不得已而保卫自己。但今天据报告,我的一艘战舰被带往当斯航途。这是我方唯一失踪的战舰,盼你以友谊为重,修复此舰,幸甚。”

   显然,布莱克年轻时曾经到鹿特丹访问过,也曾经在友好的情况下和特朗普的舰只多次在海上相遇,但却没有事实证明特朗普所握及的友谊。这不过是讥嘲而已。

   布莱克给予了愤怒的回答,他写道,“阁下,阅六月二日来信,令人不得不大为惊讶,尽管你提到自己的人格,但你信中谈到的许多情况,没有一件不是谎言,在和英国共和议会的舰队作战之后,你并没有表现出对人的通常应有的尊敬。我认为议会将会对这种极大的侮辱以及许多无辜臣民的流血牺牲表示出极大的愤怒。”

   “同时您将会进而知道,下面在这封信上签名的人,立即就要履行作战指挥的职责了。”

   如果布莱克遣返“圣洛伦斯”号,俘获该舰的船员们就会比议会更为愤怒,因为当时海军已有对俘获战利品的人员给予奖励的传统。一六四九年的议会法规定,按俘获战舰的价值,把价值的一半奖给官兵,余下的一半作为资助伤病员、遗孀及孤儿的基金。但这种款项,由于“战利品委员会”的官僚主义而迟迟拖延不决,常常是几年不发放,有时甚至被遗忘了,这样就促使了水手们一旦有机会时,就将战利品自行处理。

   战后,克伦威尔匆匆赶到多佛视察舰只损伤情况,并和布莱克磋商及审问俘虏。被俘的“圣洛伦斯”号舰长巴斯蒂安·土恩曼斯在受审时同意这种说法:是特朗普,而不是布莱克首先发射舷炮的——尽管他曾远远落在舰队后面。他的这种交待是出于对他的同伴们将他扔下不顾而产生的恼怒。约翰·博恩少校报告说:“他痛哭流涕,抗议特朗普和其余的人,说由于他们的怯懦而把他给扔下了,并寄希望于我们的仁慈。”

   克伦威尔返抵伦敦后,谴责荷兰人,并且动员全国准备大规模的海战。英国海军寄希望于八十五艘战舰及在不同阶段建造的其他四十艘战舰。“国务委员会”发出命令,强迫征召十五岁至五十岁的人当水手以武装这些舰只。并把六百桶储备食物和弹药,送往多佛。

   为了更有效地指挥舰队,布莱克和克伦威尔决定将舰只分为红、白、蓝三个中队。布莱克本人指挥红队,或称为先锋中队,同时轮流指挥其它两个中队的高级军官,这些军官中的一个是威廉·彭恩。他的和他同名的儿子,不久将获得新大陆宾夕法尼亚殖民地辟疆者的声望。彭恩早以卓越军官的名声闻名于议会派陆军。但在过去,对他的忠诚曾有过怀疑。事实上,克伦威尔在一六四八年曾将他拘捕并监禁了一个月,怀疑他和查理一世有通信往来。但彭恩被赦免了;同时由于他卓越的军事才能,而被任命为布莱克的海军中将。

   尽管荷兰和英国在这以后的三个月没有正式宣战,但却显然保持着战争状态。英国人次定打击荷兰的商业。于是布莱克受命袭击荷兰捕鲱鱼的船队,这种船队几十年来一直在英格兰和苏格兰海面捕鱼。他还受命去北海拦截荷兰和印度经商船队的护航队,在它们回国的途中给以拦截。他预计商船队将绕行苏格兰以北,以避开英吉利海峡。布莱克选定旧“太子”号为旗舰,这艘舰已改名为“坚决”号。七月六日,他率领六十一艘战舰,首途苏格兰以北,这里是荷兰护航队必经之路。他侥有兴趣地了解到,特朗普正在他身后艰难困苦的尾随着。

   荷兰人同样迅速地在修理、维护他们的作战舰队。七月十一日,特朗普俘获了一艘小型商船,从船长口中了解到一支庞大的英国舰队在布莱克率领下正向北行驶。特朗普猜测出敌手的意图,于是集结了八十三艘战舰和九艘火攻船,立即启舰追赶。但是,一开始追逐,命运之神就在捉弄他。船遇上了逆风很难行驶,他被迫立即调头向南行驶,期望能摧毁英国留守英吉利海峡的分舰队。但是风向一变再变,他又按原计划去追赶布莱克。在大风大浪中,荷兰舰队却出现了使人头痛的舰队内部问题。

   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由于他们出发时太匆忙,荷兰人将大量口粮载在供应船上,这些供应船单独地尾随在舰队后面。这时,在暴风雨肆虐的海上,战舰几乎不能和供应船队会合。特朗普忧心忡忡地向国会 [ 译注:指十五、十六世纪荷兰国会。 ] 写道:“如果我们丢失粮食与供应——船上的一万一千多人,每日至少要消耗五十至六十桶啤酒,同样多的淡水,每周需要六万多磅硬面包及其它大量食品——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将束手无策,只有将人员送到挪威或其他国家的岸上(英格兰与苏格兰是敌对的),同时眼睁睁的望着船员们离去,整个舰队将土崩瓦解。上帝是不允许的。”

   布莱克正对荷兰捕鲱渔船队施以严厉的惩罚。每年,至少有千百艘二十至三十吨的荷兰帆船 [ 译注:此处指用于捕捞鲱鱼的一种小帆船。 ] 自肖特兰群岛南驶,到靠近苏格兰和英国海岸的鲱鱼浅滩捕鱼。布莱克击败数量甚少的荷兰护渔战舰、俘获渔船,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布莱克报告说,“荷兰逃入水里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伤了”。九百多名渔民被俘,他们的捕获物被劫走。渔民被释放时,都给以严厉的警告,不许再随意向北方航行。

   八月三日,布莱克向南、特朗普匆匆向北驶行时,两支舰队在黑暗而阴沉的夜海相对驶过,没有记载说明,英国人发现了荷兰人,仅有不充足的证据说明,有一两名瞭望员发现了英国人的灯光。总之,直到第二天午后晚些时候,才有发现敌舰的消息传给特朗普。但是特朗普的舰队为一阵猛烈的风暴所袭。他在以后写道,“夜晚降临,海上掀起一阵非同小可的劲风,并不断增强,在帆被风吹裂、或撕成碎片,或被全部刮走的情况下,不可能抢风转变航向。在这种极端危险的境况中,全舰队都认为自己要沉没了,人人都为挽救舰只和生命而竭尽全力:一些舰只顺风转舵,一些舰只抢行在风的前面。”一位荷兰编年史记述者写道;“舰只埋进海上恐怖的浪谷中,露头时又被浪抬上云际,这艘船的桅杆被折断,那艘船的甲板被席卷而来的大浪横扫。大风暴成为海上的主宰,舰只再也无法操纵。这一切似乎是悲惨结局的前兆。”

   风暴终于减弱。特朗普在惊愕中发现“九十二艘战舰只剩下三十四艘。”他认为自己“受到神的巨掌的惩罚”,而且“唯有率领现有的手下舰只返航”别无它法。而布莱克这时却完成了对渔船的突然性袭击,完整无损地离去了。特朗普唯一的慰藉是,风暴过去了,他所保护的荷兰印度公司的商船队出现了并同他的舰队汇合。总共是八艘。在大风浪中,它们穿越过五十英里宽的费尔岛海峡,在风暴中躲过了英国战舰。

   对特朗普来说,八月十二日回尼德兰,是一次令人丧气的返航。他率领出海的一支庞大舰队,带回来的不到一半,在以后的几周内,许多失踪的船只,已经支离破碎,或是孤零零的,或是小批的返回,很少能摊派用场了。当然,这必然被看作弥天大祸,而且必然要有人充当替罪羊。特朗普被国会——尼德兰统治集团召见陈述经过,并被迫辞去统帅的职务。

   由于特朗普的被贬黜,海军中将威特·德·威特被任命为舰队统帅。德·威特是一名有长期海上经验的海军军人,在反对西班牙的独立战争期间,他在一系列海战中获得一定的盛名。但是他一直忽视特朗普统率舰队的长处。因此德·威特的气质无法改善,他狭隘、嫉妒、粗鲁、残暴,实施严酷的纪律,这种纪律即使在当时盛行鞭笞与酷刑 [ 译注:指将人缚于船底拖行的刑罚。 ] 的年代,也是过分的。如果说,水兵们喜欢特朗普,那么他们则憎恶德·威特而且很快就出现了极为尴尬的场面。

   十月七日,一支六十二艘战舰的荷兰舰队再次作好战备,德·威特吹嘘,将由他率领作战,只有魔鬼才能使他们脱离战斗。德·威特选用特朗普的旧舰——强大的“布里德罗德”号为旗舰。但是,当他航渡去该舰锚地时,难以设想的事情发生了。“布里德罗德”号的船员拒绝他们的新统帅上舰,甚至威胁说,如果他坚持一试,就要用舷炮轰击他的大舢板。他气得脸发青,只好返回他原来的舰——较小的“威廉殿下”号上,船上发生的事引起他更大的愤怒,他发现从舰长以下,全体船员都醉醺醺的,可能是在庆祝除去了他这一害。

   屋漏偏逢大雨。十月八日,德·威特企图趁东风之便,冲入当斯港以俘获锚泊在岸边避风的英国舰队。而这时,风却一变而为西向,因而阻住了德·威特。与此同时,布莱克的舰队却得以顺风满帆。更糟的是,德·威特的许多舰长拒绝作战。

   返航回国后,德·威特一怒之下指控舰长们是懦夫,“他们在各方面都表现怯懦,”他怒气冲冲地说,“真是不顾廉耻,使我们在世人面前丢尽了脸。有生以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表现不好的舰长。”

   为这件事情而组成的一个包括七名成员的委员会,(每省一名),对这次溃散进行了调查。但是,这一调查并没有解决指控与反指控的问题。德·威特处于孤立无助,众叛亲离的境地。他成为一只替罪羊,被撤消了统帅职务。

   战争持续了六个月,直到现在为止英国显然占着优势。多佛的溃逃,鲱鱼船队的被俘、特朗普的不光荣下台、现在又轮上德·威特,这些事深深震撼了荷兰人。而且,战争已经开始使荷兰人腰包紧缩了——这正合克伦威尔的原意。商人们载满货物的船只在港内盼着护航队能护送他们启航出海。显然,必须采取某种措施,而且显然,能够采取这些措施的,不是德·威特,而是马尔登·特朗普。

   特朗普又复职了,他不能不对那些曾经迫使他辞职的人进行猛烈的反击。“与敌作战,将生死置之度外,并非没有困难,”他在致国会的信中写道,“但最使我苦恼的——在我已将一切贡献给祖国之后——是在我返国后受到那些居心叵测和与人为敌的人们的盘问,没有听说过,一个全军统帅还必须回答,为什么他不这样做,为什么他要那样做。”

   十二月一日,特朗普又率领七十八艘战舰出海了,不久又扩充了来自泽兰省的二十九艘舰。这是一支庞大的舰队,而且特朗普还可以运用更多的舰只。因为他此行的任务是廓清多佛海峡至英吉利海峡和大西洋公海的通道,为尾随在后面的不下三百艘的商船护航。十二月九日,英国人发现他正趁强劲的西南风航越古德文沙洲。在匆匆进行作战会议之后,布莱克率领一支四十二艘战舰的舰队出海了,向特朗普的一百零七艘战舰挑战。历史家后来称这次行动是“贸然作出,几近疯狂”的决定。

   待布莱克明白特朗普的作战舰队这样庞大时,他想返航,但为时已晚。这时,风突然一转,自西北刮来,风势猛烈,荷兰舰只不得不驶近英国海岸避风,而布莱克紧紧贴在海岸,以免被荷兰舰队包围。

   两支舰队夜间在当斯避风处锚泊,又在次晨同时升帆启航。风仍旧自西北刮来,同时由于海岸弯向邓杰尼斯,布莱克被迫直向特朗普的航途驶去。“加兰”号和“波拿文撤尔”号,两艘分别装备四十四门炮和三十六门炮的主力舰只立即被包围轰击,并被靠船跳帮,两名舰长被杀。装有四十四门炮的“凯旋”号升旗指挥作战当了旗舰,布莱克的战舰被重创,失去了前桅,本人也几乎牺牲。另外六艘战舰也被为数众多的荷兰战舰打得弹洞遍体。三艘英国战舰被击沉,两艘被俘。英国舰队的残部在天黑无法作战时即迅速掉头返航多佛。获胜的特朗普立即传令给商船庞大的护航队:他们可以安全通过了。

   这时,轮到了英国人忧心忡忡不可终日,查找失败的原因。经过深入查找,他们作出了与新海军发展有关的几个历史性决定。布莱克致函议会抱怨(和荷兰德·威特所作的一样)他的舰队“士气极不振,不但商船队这样,国家的战舰也这样。”为加强指挥,并在舰队中进一步实施克伦威尔朝代的钢铁纪律,布莱克的一位亲密战友,陆军将领理查德·迪恩自苏格兰调到布莱克部下,另一位野战宿将乔治·蒙克也调归他指挥。

   国会还根据布莱克的要求,召集了调查委员会,调查在作战时舰长们的行为表现。目前仍被国家租用以加强海军的武装商船的船长们,在激战时完全可能临阵脱逃,其中许多人或者是船主,或者是享有部分财产的船东,他们有完全充足的理由,不相信政府会对他们所受的损失给予赔偿。调查委员会同意,此后商船船长在战时应听从海军军官们的命令,不得自行指挥。

   国家所有战舰的舰长们,他们的行为表现犹如今后各发展时期的海上战术一样,同属海军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因为世界上第一批海军不但没有技术也没有传统可循。正是克伦威尔的陆军军官们,象布莱克这样的人,由他们奠定了海军的传统。这些传统在以后数世纪中,是英格兰国家荣誉的柱石。

   布莱克抗议的直接成果是六名在邓杰尼斯海面战斗中的临阵逃脱者被撤职查办,被短期监禁在“伦敦塔” [ 译注:即伦敦古堡,中世纪时作监狱,现为文物保存处。 ] 。布莱克本着他清教徒的正直无私和刚正不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弟弟本杰明置于名单之中。英国又趁此时机为海军的建设拟定了一套永久性的规章条令。

   由布莱克发起制定的一六五三年作战条例,成为了以后管理英国海军一系列《海军纪律条令》中的第一部规章。初读这一条例时,令人毛骨悚然。条例共三十九条,其中二十五条是关于判处死刑的(十三条属于没有选择余地的)。虽然法规适用于任何等级的人员,但它的对象首先是,而且主要是针对舰长的,它准确地提出了国家对他们的要求。条令第七条规定:“每一名舰长和军官,都应当以身作则,并按其职位,激发、鼓励水手和兵员英勇作战,不得表现怯懦,临敌脱逃,祈求饶命,如有违犯者应判死刑或类似的其它惩罚。”第十四条规定对于下述情况施以同样的惩处:“在任何应及时作战的情况下,或脱逃、或后退、或不投入战斗,以及不尽力俘敌、射击、厮杀或致伤敌人者。”

   第一个纪律条令对海军人员,无论高级或下级人员,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尽管文字上是粗糙的,但它树立了行为守则,远比旧时不成文的“海上法律与惯例”更为明确,后者可根据任何暴戾者的主观愿望作任何解释。现在,人员可以明确知道对他们的要求。而且,由于条令可在实际执行时宽大处理,因此官兵们都较乐意地忠于职守。

   邓杰尼斯的败北,激起了布莱克报仇雪耻的强烈欲望。这个时机立即就来到了。一六五三年二月,邓杰尼斯之役两个月后,特朗普又一次衔命护送一只有一百五十艘船只的庞大的商船队通过英吉利海峡返航荷兰。当他与商船会合、正护送船队上溯英吉利海峡时,在波特兰附近和英国人遭遇了。于是商船队驶离舰队向法国海面驶去,特朗普则插入商船队和敌人之间。这次,两支舰队的数目相差无几,特朗普有七十五艘战舰,而布莱克有七十艘。但英国人因拥有较大型的舰只,以及舰长和舰员的良好表现——无疑还是由于一月份实施的纪律条令所致——而再次居于优势。

   布莱克迫使特朗普在英吉利海峡上端进行了长达三天连续不断的浴血战斗。结果双方伤亡令人吃惊。一艘艘舰只驶回双方各自海岸的港口时,都被打得周身着火,满载着死亡和重伤的舰员。一份传单在令人恐怖地描述俘获的第一批荷兰战船时写道:“所有战船上,到处都被鲜血污染了,船桅和索具上被脑浆、头发和片片头盖骨弄脏,虽然光荣但却令人惨不忍睹,犹如神降给这个民族的惩罚。”

   到第三大的开头,荷兰已损失五艘战舰,沉没、烧毁和四艘被俘,每艘舰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英国也同样遭殃:被击沉一艘,而且到处都可以见到受重创的舰只。布莱克的旗舰“凯旋”号上的舰长牺牲了,将军的秘书及三百五十名舰员中的一百人死亡了——布莱克本人也负了伤,被一根飞来的铁棒打在大腿骨上。但他拒不下舱,继续指挥作战。

   第三天下午晚些时候,布莱克集合各中队,暂停战斗,筹划另一次进攻。荷兰旗舰“布里德罗德”号上,老水手特朗普也正处于困境中。他事后解释说:“如果我们再战斗半个小时,我们就会弹尽粮绝,难免落入敌手。”但特朗普策略地按照传统降下了中桅帆,向布莱克发出信号,接受他的挑战。这一勇敢的表现使他获救了。布莱克由于自己舰队的损失,掉转航向走了,“我们莫大的幸运,”特朗普说。而布莱克的领航员却说,荷兰人是给自己设陷阱,并说这样就可以让舰队稍事体息,以利次日上午再战。

   持续不断的战斗,把特朗普和他的舰队逼到法国格利内角。据英国领航员说,他们根本不能顶着当时强烈的西北风绕海角寻路返航。

   但领航员错了。晚上,特朗普以惊人的航行绝技,熄灯灭火、缩帆迎风,率领舰队绕过格利内角回国。被重创的“布里德罗德”号也完成了这一航行。特朗普事后回忆,在风中,旗舰上晃荡的桅杆开始“嘎吱作响,落入水中”,他支起应急的所有桅帆抢风直驶,完成了最后一段航程。

   英国人对他们的胜利并不十分高兴。虽然布莱克设法俘获了一些荷兰溃逃的商船队,但荷兰大量的护航舰只在战斗中逃回了基地港口。而且特朗普的所有舰只虽然都带伤受损,但他仍然率领绝大部分舰只平安的返航。这次战斗和通常的战斗相似,仍属一场混战,因此仍然是非决定性的胜利。

   虽然布莱克采用了三中队分列的舰队队形,但他和他的军官们只能在战斗开始时,实施最基本的战术指挥。中队的司令官率先投入了战斗,但其他舰只则只能挤在后面。各舰长按各自所好,选择敌手作战,最后,一旦他们看到旗舰脱离战斗,也就即刻撤出战斗。因而当务之急是需要一整套有秩序的协同战术以及在战斗中可以实施的信号系统。

   在此之前,从没有人为风帆舰只作过这样的设想,也从没有过装备有如此惊人数量的火炮的战舰参战。而且,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熟练,愿意并能够执行一系列作战命令的职业军官队伍。

   一六五三年四月八日,布莱克、蒙克和迪恩签署了战舰和海军发展史中的两个历史性文件。一个命名为“航行中舰队良好队形教范”。这个“航行教范”责令舰长在航行和逆风时,不得随意抢占有利的顺风位置,而应保持队形并遵从上级指挥,一名舰长决不能抢风到中队长官的前面。“航行教范”还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联络讯号,多种火炮信号、旗语、各种不同航行位置和夜航灯光,以通知航向的变化,决定顶风停船、下锚、召集会议等等。例如,一旦舰只漏水,或遇其他故障,舰长“可以发射声音清晰的两发炮弹,并将后帆升起。”

   第二个文件命名为“战斗中舰队良好队形教范”。这个教范在海军战术发展中是一个巨大的迈进。教范第一次作出了组成纵队战斗队形的规定——各舰按准确位置随前舰之后——这在霍雷肖·纳尔逊时代之前,始终是舰队的标准战术。“战斗教范”共十四条,第三条严格规定,“在一旦进入全面进攻时,各中队应该立即尽可能地运用最有利的优势与邻近的敌人作战。各中队所有的舰只都应尽力和中队长官保持一列队形。”“战斗教范”继续说明保持一列队形的各种战斗行动。如中队长官失去战斗力或一艘敌舰被俘时应该如何处理,等等。按照“航行教范”中的规定,联合运用各种旗语和信号火炮向不同舰只传达命令,比起过去简单地用血红的战斗旗帜表示,的确迈进了一大步。

   把舰只排成长列队形,是一种简单而效果明显的舰队作战方法。一艘战舰的所有火炮几乎都安装在两舷,船首与船尾仅仅只有少量武器,称为舰首炮和舰尾炮。因此火力都集中在舰舷,而首尾的火力却较薄弱。在一场不能协同配合的混战中,一艘舰只的全部炮火很少能在不危及己方舰船的情况下全部发挥威力。但是,以一列纵队作为战斗队形行进,每艘舰的舷炮就可以获得清晰的视野。除队列中的首尾舰外,所有舰只的舰首、舰尾都可以得到保护。

   布莱克的中将威廉·彭恩、这次作战舰队中蓝色中队的司令,提出的这一主张为他赢得了声望。但有某种迹象表明,他的这一主张来源于战前与特朗普之交谈。特朗普在他早年的军事生涯中曾首先想出这一主张,但由于缺乏信号系统,缺乏能干的将军去执行而不能实现。英国人这次就将特朗普的原有主张去粗存精:他们开创了信号系统,培养了一批职业的作战海员骨干,去运用这一新战术。

   英国人第一次试行他们新的作战计划,其结果证明还不能作出定论。这不是由于战败——事实上他们是获胜的——而是由于他们没能使这一战术获得真正的考验。这次战斗行动,他们还付出了牺牲一名重要海军统领的代价。布莱克没有卷入,在波特兰海面三天战斗中,他腿部负伤的痛苦比初时更为严重,因而指挥权交给了蒙克和迪恩。当六月十二日,他们在北海加巴德浅海海面发现荷兰人时,他们正在“坚定”号上,即菲尼亚斯·佩特造的坚实的原“太子”号上。

   令人难以捉摸的是,英国和荷兰海军双方都没有真正了解对方将有多少舰只集结以参加战斗。他们每次相遇时,几乎总是旗鼓相当。这一天,英国有一百艘舰,荷兰有九十八艘。英国力图排成一列纵队战斗队形,但是风力如此轻微,风向又变化不定,因而他们只有部分舰只列好了队形。这时,他们缓慢地以散乱不整的队形向荷兰舰从冲去,敌舰第一排舷炮自近距离射来,带来了一场悲剧。

   弹雨纷纷落在“坚决”号上,一节飞旋的长锚链,打中了迪恩、并把他劈成几段。蒙克这时正站在迪恩身边,被突然进发的鲜血溅了一身。他无能为力只有脱下大氅,盖在可怕的尸体上,他强抑住愤怒,又集中精神战斗。

   舰只在无力的风中飘摇不定,战斗很快就形成了一场旧式的混战。但是英国人又重新致力于恢复部队纪律的行动,开始压倒荷兰人。一个军官报告说:“我方舰队出现较前良好的纪律相互支持。这是上帝的意旨,上帝要对敌人施以惩罚。神明夺去他们的神志,使他们今天从我方阵前逃走。到明天中午,我们就可以见到加来峭壁和敦刻尔克了。”

   这时荷兰舰队处在极度混乱中。正如特朗普在事后的报告中所说的:“由于无心恋战,以及几名舰长及军官们缺乏海战经验,我们的几艘舰只相互乱窜,一团混乱。”

   特朗普极力挣扎,率领吃水较浅的较小舰只,寻路逃到欧洲大陆的浅滩中,一名英国舰长这样记述道:“进入我们无法追赶的地方,犹如苏格兰山地的士兵奔入山区一样。”

   在荷兰人极为困苦的时候,布莱克赶来决定战局。战斗消息使他从病床上一跃而起。他登上了装有六十门炮的“埃塞克斯”号,率领十八艘战舰的生力军驶出泰晤士河。特朗普面对这样的压倒优势,继续后撤至荷兰海岸的沙洲后面,并逗留在这里。英国人则沿海岸巡弋达一个月之久。荷兰海军上将面部受伤,由于失败的愤怒,也由于创伤的痛楚,深居简出,因而谣传他死了。

   不幸的特朗普真希望不如死去,因为荷兰人从没有在战争中这样命运不济过。据报,荷兰人损失了二十艘舰只,其中十一艘被俘——英国人没有损失一艘战舰,仅十二艘失去战斗力。荷兰政府首脑、约翰·德·威特只得承认:“我们亲爱的祖国的情况,依我看,目前处于极为困准,濒于绝望的境地,犹如被团团围困,被敌人占领。”

   英国人完全控制了英吉利海峡和北海,以压倒优势,对荷兰海岸进行严密封锁,致使荷兰的全部贸易近于停顿。失败情绪漫延七个省份,特别是沿海城市由于在海战中首当其冲,损失最大。饥饿的暴动在大城市中屡屡发生,食物价格猛涨,曾经丰衣足食的公民,现在不能获得日常的食物了。

   国会命令特朗普尽可能迅速地打破英国人泰山压顶似的封锁。但特朗普却面临着严重的战术难题。英国海军显然在不断加强曾经和他战斗过的一百一十八艘舰只的火力。为了获得哪怕是一线希望,他也必须聚集一百艘以上的战舰。在马斯河,他所辖的一百艘战舰正在维修,另有二十七艘停泊在特塞耳岛,归他的政敌威特·德·威特指挥,虽已经作好向北出航的准备。但是,在英国人的炮口下,又怎么能够与他们会合呢?

   八月八日,特朗普采取了一次巧妙的行动。他趁着一阵强烈的西北风,驶出马斯河,向东南驶去,将英国人甩在后面,这样就使威特·德·威特能把舰只驶离特塞耳岛。午后,特朗普和英国人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战斗。接着在晚上,当一意追赶的英国人保持东南航向时,特朗普却改变航向,逆风北返,与德·威特会合。

   英国人发现他们受骗之时,风向已转,自东北刮来。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奋力北返,却遇到了荷兰海军的联合力量。

   八月十日,双方舰队终于并列而驶,自新赫维宁根西行,至海牙附近。荷兰人第一次能够从岸上目击战斗的结局。两支敌对的作战舰队都排成不大整齐的一列队形。英国舰约有一百二十艘,荷舰也不相上下。两列舰队在海上绵延十六英里。集结如此之多的战舰,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布莱克的伤仍在折磨他,因而他临战于加巴德浅海域,其实只是一种精神鼓舞作用。作战仍由蒙克指挥。和以前的战斗相比,这次为时虽短,但并不是不激烈。上午七时,英国人逆风驶向西南,将荷兰舰队劈开。一名英国舰长说:“一部分留在这边,一部分在我们另一边。”在穿插时,两舷火炮齐射。接着,英国人第二次再逆风驶向西北,荷兰人则逆风驶向西南。”我们与敌人逐船作战。”一个英国人说。“极为奏效。”另一位补充道。他们描述了两支舰队两舷相接,近在咫尺中互相倾泻惊人的舷炮炮火的情景。这个舰长说,事实上“这次战斗中双方作殊死拼杀,近似陆地的长矛冲刺。”

   特朗普的旗舰“布里德罗德”号、这艘多次战斗的幸存者,被投入了最激烈的战斗,时常湮没在阵阵硝烟和团团火焰里。上午十一时后不久,战斗出现了暂时的停歇。“布里德罗德”号升旗,召集各舰舰长会晤。那些能够行动的人都乘小艇登上了旗舰。他们一个个都日瞪口呆了,哀痛不已。因为他们的统帅死了。一个舰长说,“特朗普将军牺牲了,躺在舱中。大约在午前十一点,胸部中了滑膛枪枪弹,立即就死了。”他临终的遗言是:“我死了,你们要勇敢坚持战斗!”

   特朗普的牺牲,秘而不宣。他的将旗继续飘扬在“布里德罗德”号上,但是那些获悉他死亡的舰长们,一个个都失去了斗志,从而影响了这支已经不堪重负的荷兰舰队。

   战斗又继续进行了,但二十五名荷兰舰长丢下同伴逃走了。负责指挥的德·威特企图集合他们,并愤怒地劝说他们,而且高声咒骂,用船首炮对他们射击。他叫喊着:“他们这样无法无天。要是早把他们绞死,这会儿也不致于被他们闹成这个样子了。”但是这种努力无济于事。从上午七点开始,十三个小时的战斗,荷兰人损失了十三艘舰只,被击沉或焚毁,还有一些被俘,约四千名荷兰水兵伤亡。英国人仅损失两艘,是被击沉的,还有一千多一点水兵伤亡。俘获“加兰”号和“Bonaventure”号两艘舰,使英国人非常满意,因为这两舰是在“邓杰尼斯之役”中被荷兰人俘去的。

   德·威特束手无策,只有率领那些仍旧归他指挥的舰只一蹶不振地返航。正如人们所料,他对所有拒绝战斗的舰长们,提出了指控,指控他们是十足的懦夫。在正式的调查之后,十三名舰长因玩忽职守被审讯,其中十一名被宣判有罪,还有一些被处严刑。一个舰长被罚将绳索套在脖颈上,把他的佩剑折断,然后象对付流氓一样,踢着他的屁股,拽着他在乡下游行示众,并罚款六百弗罗林 [ 译注:荷兰盾,金币名。 ] 。这还算是幸运的。另一个舰长被罚“将绳索套在颈上,系在船底拖行三次”——就是把他扔进水中,在船底拖行。如果犯罪分子幸免于淹死,还要罚作终身监禁。

   但是,这些惩罚并不能使荷兰的处境获得任何好转。十五个月激烈战事的结局是,荷兰人共有六十艘战舰受不同程度的损伤,几千人死亡或受重伤。英国人控制了各海域。荷兰人处在极度的消沉之中。

   战争拖延到一六五三年冬天,由于荷兰人失去了特朗普的领导,因而没有发生大战。英国封锁了荷兰,荷兰人苦不堪言。一名观察家说:“使国家富强的收入来源,诸如渔业和商业几尽枯竭。工场倒闭,工作停顿。须德港内桅杆如林,乡村乞丐充斥,街上荒草丛生,阿姆斯特丹一千五百间房舍没有人租赁。”

   无疑地英国人获得了胜利,可以侈谈和平了。一六五四年四月在威斯特明斯特签署了一项条约,荷兰人对于英国人的宽大条件,受宠若惊。克伦威尔本意不在报复。他主要关注的不是荷兰,而是亡命在欧洲大陆的英国保皇党徒。他希望荷兰人断然放弃对斯图加特王朝的年青继承人查理二世的任何支持。至于对荷兰本身,克伦威尔却愿意既往不咎。他安抚荷兰,说世界之大,足以容纳两国的商人。“航行法令”仍然生效,荒唐可笑的英国人仍然坚持,在英国海峡行驶的船只,包括行驶在北海及英吉利海峡的船只,应向英国致敬。荷兰人同意付英国人二十六万七千一百六十三英镑巨款,以赔偿英国的贸易损失,并以三千六百一十五英镑付“汶来岛大屠杀”被杀害者的后裔——对这些人说来,这可说是一笔意外的收入,因为他们几乎已经想不起他们不幸的亲属了。但是,事情也就这样了结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战争,使人类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一点很少有什么改变。而海战却常常在不断地变化。罗伯特·布莱克和威廉·彭恩不久即将奉令共同指挥这支不断加强的英国海军,去完成一次并非单纯的海上作战的全新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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